第六十四话 老树 (2-1)

正午刚过时，龚爷醒了过来。

这片树林，没什么人烟，却有许多虫鸟，发出叽喳的鸣响，让他阵阵头痛。阳光肆意洒落，被这林间叶影惊扰了，反更显得扎眼刺目。

经过这一午的昏睡，龚爷总算把昨夜的疲惫稍缓了些。左臂的痛感仍刺激着他的知觉，却不像刚绑这木板时那般猛烈了。

但除了这痛感之外，他感觉到有些什么别的东西正一点点翻滚起来。

他望了望太阳，大略估算了一下时辰，脸掠过一阵颓丧。

“也差不多到时候了。”他喃喃自语道。

他身边的小棚外，那少年也渐渐醒过神来，揉着眼睛，打了个呵欠。

龚爷望了那少年一眼，沉吟片刻，忽然站起了身子。

少年被这动静搅扰了未散的困倦，便懒懒地问道：“你做什么去？”

龚爷却不走远，只是在昨夜倚靠的那株老树前坐下身子，嘶哑着嗓音唤道：“小孩，你有绳子吗？”

“绳子？”少年一愣，“棚里有几根麻绳，怎么了？”

“结实吗？”

“码头商船捆货物用的，结实着呢。”

“那便好。”龚爷软软靠在那老树，迷离着眼睛，有气无力地说道，“把我捆在这树干，捆得结实点。”

少年茫然无措，呆呆地问道：“捆你做什么？”

“没时间解释，快点……”龚爷说着，喘息声开始变得急促起来，“不捆住我，我怕我会伤了你……”

少年虽不知其中缘由，但他从龚爷越来越痛苦的表情能看得出，龚爷确实不大对劲！他急忙跑进棚中，翻找出那几条长短不一的麻绳，量了量长短，却只有一条勉强够用。

他也不敢挑剔，取了那条长绳出来，便勒向了龚爷的胸口。这麻绳，本不是捆人用的，所以绳起了许多毛穗草渣，摸去便觉得扎手。少年怕这绳勒得太紧，会把龚爷扎伤，便松了几分力道。

“不够紧！”龚爷却只冲着少年仓皇地喊着，“还得再紧，再紧些！”

“你不疼吗？”

“别怕我疼，只管勒紧，越紧越好！”

少年咬了咬牙，狠下心，两手牵着麻绳两端，人站到老树身后，一脚踩到那树干，用足全身力气把麻绳往后拉拽。他听到树干前的龚爷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，心里一慌，手便要松。

“别松！”龚爷忍着痛喊道，“小孩，你记着，把我捆紧了，等会不管我如何哀求逼迫，你都不要放开我，听到了吗！”

少年心中惊骇，嘴却高声答道：“明白！”

他两手勒住了麻绳，在树后打了一个结。直到这结紧了，他才终于坐倒在地，喘息起来。

这一番动静过了，龚爷那边却也忽然安静下来，似乎昏死过去一般，只无力地低垂着脑袋。

“你这一觉起来，是发的什么神经！”少年喘着气，从地爬起身来，愤愤地对龚爷嚷着。龚爷却不做半点回应，既没有回话，也不见动作。

少年有些担忧，缓缓走回这老树前头，伏下身子朝龚爷的脸望去。他望见，那龚爷的脸暴起阵阵青筋，双眼被血丝密布成一片猩红。龚爷紧紧咬着牙，压抑着急促的喘息，嘴却咧得双唇紧绷，止不住的口水从牙缝中淌出，滴落到地。

少年被龚爷这狰狞的神情吓住，似看到了修罗恶鬼一般，慌张地跌坐到地。

龚爷抬起眼，望向了少年。那眼神，像是要把少年撕裂开。

“大烟……”龚爷的牙缝间，狠狠地挤出了几个不清晰的字眼，“给我大烟！”

少年却呆呆地缩在那小棚边，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，却不动弹。

龚爷忽然如疯了一般挣扎起来，想要脱出那绳索。绳索的草渣在他的皮肤蛮横地摩擦着，将他的胸口和双臂扎得血肉模糊。这痛感却似乎刺激了龚爷的狂躁，力道一阵阵从他身体里涌出，却将他的身体摧残得不ChéngRén形。

“放开我！”他终于丧失了理智，只如禽兽般嘶嚎着些听不清楚的话语，“给我大烟！放开我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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