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归家 (2-1)

“月亮的尸体藏在山顶上，太阳漆黑无光，该活的终将死尽，往死的统统复生，到处都是眼睛，嘿嘿嘿，到处都是眼睛……”

浓雾弥漫的广场上，身穿黑色雨衣的疯子狂叫着跑过，地上的一张旧报纸被他身后的风掠起，在空中飞行一段距离后又缓缓坠落。

陈震不由停下脚步，皱眉朝疯子望去。
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陈震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变得很差，他经常会忘记几天前——甚至是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，此时他望着疯子的背影，总觉得自己好像认识这个人，但想了半天，却怎么都想不起对方到底是谁。

直到疯子的背影淹没在大雾深处，陈震才摇摇头，继续朝着正前方前进。

今夜的月光异常明亮，连深夜里的浓雾都被镀成了亮银色，同样被月光照亮的地面上，到处都能看见盘卷在一起的头发、粘稠的红色污渍，以及呈现为灰褐色、形若腐肉的小型物块，陈震每走一步，脚下都会发出“啪唧、啪唧”的轻响，那是鞋底粘在粘腻的地面上，又从地面生生拔起的声音。

他此行的目的地，是远方一座高大的楼影。

雾气之下，视野中的所有景物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虚影，唯独那座楼，尽管只显露出了一个轮廓，但轮廓的边缘却异常的清晰，在光与雾的世界里显得格外不真实。

陈震依稀记得，他的家好像就在那座楼上，而现在，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去，去完成某项极为重要的工作。

地面的粘腻阻碍了他的行程，直到二十分钟之后，他才终于来到楼门前。

高耸入雾的老楼上看不到一户亮灯的人家，只有楼廊里的灯昏昏沉沉亮着，月光下，印有数字“1”的椭圆形楼牌如同一只银色猫眼，无声凝视着门前的人。

陈震确实有种被什么东西凝视的感觉，他站在楼门前犹豫了一会儿，最终还是跨入门廊，左拐，沿着楼梯爬向三楼。

印象中，他应该就住在这栋楼的307室，但他怎么都想不起钥匙放在哪了。

直到他来到307室门前，才发现门原本就是开着的，正对门的屋子里摆着一张旧铁桌，上面有一瓶水，和一盘不断飘出热气的肉丸。

走廊里的灯光只照亮了桌子上的东西，房间里的其他区域都被黑暗笼罩着。

陈震熟练地走进屋子，伸出一只手，摸到墙壁上的开关，用力按下。

啪嗒一声轻响，灯光缓缓亮起。

也许是外面的雾气弥漫到了屋里，灯光下，屋内的大部分景物被笼罩在诡异的障影中，模糊、朦胧，无法显现出原有的样子，只有正对房门的铁桌、摆在铁桌上的水和食物，以及屋子南端的一小段墙壁清晰可见。

那是一段只有两米多高、半米多宽的旧砖墙，漆层几乎完全剥落的墙面上，如鱼鳞般贴满了各种颜色的便笺：

“小心白色男孩”

“每天都有一个人消失”

“别进卧室，别进卧室，别进卧室”

“水不是水，肉也不是肉”

“不要和任何人对视”

……

“材料齐备，马上配药”

带着满心好奇，陈震细细阅览着便笺上的文字，当他看到最后一张便笺的时候，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要赶回家了——今天晚上，他要在家里配制出一种药剂。

这味药剂对他来说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意义，就在不久前，他刚刚花光了仅剩不多的积蓄，从一家杂货店里买到了配药所需的最后几种材料：一瓶风油精、一罐沾满灰尘的过期凉茶、一把断裂的牛角梳，还有一条长满霉斑的旧刷帚。

现在，这些东西就装在他左手的褐色塑胶袋里。

想到这些，陈震立马冲进厨房，从橱柜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工具，开始配药。

取一个铁片，从牛角梳上刮下一些蛋白末。

将蛋白末混合凉茶一起倒入砂锅，搅拌均匀，煮沸、蒸馏。

从刷帚上抽下一根黍秆，与晒干的蟑螂尸体一起烧成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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