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血和 (2-1)

秋日里高原的阳光穿破云层，躺卧在夷狄之地萧地康城的建新街上。

建新街是有名的槚马互易商街。内陆的槚和高原的马在此以白银为中介，完成交换。高原寒冷干燥，蔬果稀少，就靠这槚清洗身心、绵延寿命。生活的必需，造就了建新街的繁忙和槚号的兴旺。

位于十字路口的“福兴槚号”金字牌匾比往常鲜亮。一个伙计正站在梯子上，用绒布擦拭招牌和立柱。另一个则小心地把四盏金绦红灯笼挂在廊上。

里面的店铺和后院也和往日不同。店铺的梁柱披上红绸，柜台后面的管家泰福正在整理新衣的领子。屏风后面的院子里，临时雇来的厨子们正在麻利地备菜，伙计们在圆形院坝中间摆放筵席专用的桌椅，远从岭南来的青龙舞狮队在院子西面搭建火红的高台。

此时，福兴槚号的创始人岳三娘正站在檐廊里，叉着腰指挥全局。

她的儿子——福兴槚号的掌柜岳平慢条斯理地，从前厅走到后院，归置不到位之处，比如整理桌布、挪移桌椅等。

岳平面目白净，略带书生之气，一双眼睛里，透出些许病弱之气。但是今天是福兴槚号的喜庆日子，他的眉目闪烁着平常难见的亮光。

西洋时间上午11时许，陆续有亲朋好友到来。岳三娘和岳平走到门前迎接。

“欢迎——欢迎——”岳三娘站在岳平之前，眼神透出热情的光芒，声音语调中气充沛。

“岳寨主，岳掌柜，恭喜，恭喜！”客人们拱手施礼，几乎都把目光的焦点停留在岳三娘身上。

岳平习惯性地站在母亲身后，对客人们拱手回礼。一双敏锐的眼睛扫视着客人，时刻探询客人的心绪，以防客人的某句话掉到地上。

今天，福兴槚号举办的是“血和会”。在康城，顺利落脚的内地商号有举行“血和会”的传统。当天，用红绸装点商号，邀亲朋共聚一堂，狮灯龙舞、燃香祭祖后，取掌柜及至亲的指血融合，取“合顺”之意。一月前，管家泰福向岳三娘建议举办“血和会”，得到了应允。

两年前，为给体弱多病的儿子谋个好前程，岳三娘几乎倾尽在草莽之地黑风寨集聚的钱财，唤回在岭南的同门师兄王沧溟处学做生意的儿子，联络江湖上各路好友，在这个槚马互易的中心，建起了福兴槚号。

两年时间，在娘儿俩的努力下，福兴槚号的生意越发红火，名号越叫越响。岳三娘觉得，举办“血和会”意义重大，一是感谢亲友们对槚号发展的襄助；二是再次提振槚号在建新街的声誉；三是将福兴槚号的主事权交给儿子。可是，有一件事她放心不下。

岳平注意到这一月来母亲的反常，烛火常常燃至深夜，佣人吴妈不时送酒进屋。但是谨记尊孝之道的他，不敢贸然发问，只是用添衣、盖被、热酒等细小动作，关心着母亲大人。

岳三娘的心腹白虎跟着她出生入死多年，当然知道她烦心的原因，但是不敢开口安慰。因为二十年前，岳三娘就在黑风寨立下规矩：妄加议论此事者，杀！白虎慑于岳三娘的威严，只是时常瞅瞅岳三娘，观察寨主的心思变化。

“欢迎——”站在福兴槚号招牌下的岳三娘，此时声音有些变化，疑窦爬上脸又退下，再迅速堆上笑容。

只见福兴槚号的对头——义和槚号的掌柜王福海摇着肥胖的身躯，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。

今天是福兴槚号的喜日子，来的都是客。岳平笑盈盈地邀请王福海进屋。

别过母子两人，王福海收起了笑容，东张西望，仔细审视内屋和后院，像是要找出什么破绽。

良辰一到，“血和会”正式开始——

青龙舞狮队登台表演。为了筹备今天的盛会，岳三娘早早给师兄——岭南“福和槚号”掌柜王沧溟去了信，请他帮忙联系这支有名的舞狮队。

青龙舞狮队果真名不虚传。只见火眼黄袍的狮子前脚跃起，后脚站定，威目圆睁，霸气亮相，后腾跃翻滚，如同海中淘浪，又穿梭在四根高低不同的立柱之间，上下腾挪翻飞，步伐轻灵，黄袍飞舞，威风凛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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