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啪”,一个梨胡子被高高地抛起,落到刘洪起脚下,刘洪起作色道:“大眼炮,憨头大脑哩老闷腔,看你那形儿,狂贱样,恁这是摔打谁哩!”。顿时立起一个留着连面胡子的汉子,冲刘洪起叫道:“咋治的,恁骇唬谁,恁这是数落给谁听哩!”。刘洪起怒道:“这里谁哩掌家的,恁摔打谁?恁跟谁立愣眼,恁跟谁耍死狗?”。大眼炮叫道:“俺听得窝憋,几十个兄弟,叫恁一个人哈吃了。刘扁头,往一儿你没任啥,这几年你这么翻旺,都是兄弟们替你挣下的,你拿兄弟们当冤疙瘩?清不屌冷,豁不屌热,天还麻麻扎扎地,就吼斥起来走盐,滚车道沟子为你搏命。帮你挣得怪好哩不是,你走一回南路窝了本,窝本也就这一遭,撅天也就折了百十两银子,恁就迷里马虎想杀驴卸磨?”。撅天就是顶多的意思。
这时,大眼炮继续道:“四脚拉叉地往这一坐,喝得塌蒙着眼,拿兄弟们打岔,不关饷,这都中啊。抠抠**唆指头,你不是充大发家子么?抠索也没这个抠索法,你使额老盖子想,你对得起谁。年时个你咋说的?刘扁头的兄弟真可当,新鞋新袜新衣裳,白面馍泡肉汤,顿顿都有大米汤,刘扁头,俺怎么瞅着,你通似变了一个人?多咱恁地虚头八脑?”。
刘洪起道:“俺敲哩明,錾哩响,俺强着兄弟们不拿饷了?俺停了饷,愿留的留下,不愿留下的另谋高就。俺抠索,俺把家业都典了修寨,图得啥,你也使额老盖子想想”。额老盖子就是额头,原来明朝人认为人用心思索,不用大脑思索,才会说你用额老盖子想想,却不知道额老盖子是最接近思索的位置。刘洪起又与大眼炮对话了几句,大眼炮的话也有几分道理,但万不该,他带出一句口头语,骂刘洪起是鳖羔子,于是对话便中断了。
刘洪起闻听这句鳖羔子,大怒,叫一声贼杂种羔子,我好吃好喝好承待,憨不愣登的东西,这般没道数儿。没道数便是没规矩。说着,刘洪起便要上前修理大眼炮,却被众人拉住。众人纷纷解劝,“都莫要使气了,攒甚的嘴劲,大眼炮,凡百忍耐些,抽冷子来这一出,连掌家的也不甩呼,关不关饷,掌家的腔儿还没准,兴许还能转还,就是不关饷也是好聚好散,搁啥气”,“掌家的,恁待兄弟们一向不寒脸儿,今个是咋了?”,“别争几句都收住嘴吧,都莫要起恼”,“停饷这事儿,掌家的还得再温温,兄弟们不能由着你捏弄”。场面一片混乱,十几张嘴同时说话,再没一个人是坐着的,刘洪勋用指头点了点刘洪起,轻声道:“你哪里不调贴?搅家精,豁邓得好好一个家”。
刘洪起无力地坐了下去。议论声中,他疲惫地闭上眼。众人之中传出一声:“一家饱暖千家怨,地主算盘响,穷人心里慌”。刘洪起道:“当家三年狗也嫌”,又起身道:“都走了才没人琐碎。刘家军不愿跟我走,我去找红军”,说罢朝堂屋去了。
当夜,油灯下,刘洪起靠着一床被褥,床沿上坐着孙名亚。孙名亚道:“先生到底为了甚?搁不住人,自毁长城。大白日,赤天晌午,莫不是中了痰气?”。刘洪起道:“我使出一把筛子,要饷的便是筛出去的糠,不要饷的便是粉,咱这个席面见不得糠,糠做的席面,那是黄巾黄巢的席面,糠窝窝眼前难咽,往后还拉不出。几千年多少草莽豪杰,坏就坏在这些糠上,是陈胜还是吴广,末路之时,往大树上一靠便着了,叫手下人演了一出野猪林,使绳子绑在树上,献给朝廷了,咱这四十几个人里边,有几个将来会演我的野猪林,这不成,老孙”。停了半晌,孙名亚方道:“只怕这些草莽,自家便是糠”。刘洪起道:“还叫你说中了,那便更成不得事”。孙名亚点了点头,道:“果然说的有些道理似的,看来俄还不胜郭黄脸,俄心个话,莫不是先生犯了财迷”。刘洪起轻声道:“财也是一宗,高薪厚饷拿着,将来咱们的兵便要少养一半”,又低声道:“当今焦头烂额,每日愁得便是一个饷字,不把老规矩变变,成不得事,要学八路,几十万八路都关饷,至多还有十几万,还鱼龙混杂,还能成啥事?”。当今便是当今皇上的隐语,孙名亚闻听提到了当今,心中莫名地一惊,他问道:“先生欲成甚事?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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