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更时分,西平县西南二十里,璞笠山。两座不大的山头之间拉了道石墙,与石墙衔接的是被铲得垂直的山坡。大门居然是柳条编的,这里并不是堡寨,只是一处盐场,两山之间有两口盐井以及数十间草房,管事的是崇王府的人,而刘洪起只管贩运。这里两山之间既有盐井,也有水井,而类似平头垛那种地方,虽然险要,山上却没有水源,不是定基之所。的的蹄声中,一队火把向两山间的这道石墙驰来,待驰到大门前,却发现大门敞着,刘洪起一马当先,执着火把冲进了盐场的黑暗。
片刻后,刘洪起立在盐井的辘轳旁,借着十几只火把的光亮,再次看了看地上的尸骸,他道,且宿一晚。刘洪超道:“侯鹭鸶这婊孙,真敢下手”。刘洪起道:“急啥,生恁大的气,脸白不喇地,这里吃的穿的,使的用的,喘气不喘气的,又不是咱的,管事的加崩子跑了,叫他给主子递个信,咱的火药,粮食管许能早些到”。大堂哥刘洪勋道:“老侯这龟孙咋是这哩,看把他得劲儿地,这就真当贼了?不叫人素净,不知道脸是啥。老二,家下人迁到这,做何生理?”。刘洪起道:“有盐有铁,何愁营生?”。刘洪勋道,盐铁是朝廷的,崇王开这盐井,也是不敢声张。刘洪起道:“往后只会乱哄得更甚,是朝廷求咱,不是咱求朝廷,只要强兵在手,私开这点盐铁算啥”。刘洪勋道,老二,这话可不是好耍!孙名亚忽道:“先生将才说的铁在何处?”。刘洪起一指两侧的山坡,道,用铁矿石筑寨墙,俺还舍不得哩。
六天后。
这是一座土黄基调的村庄,路是土黄,墙是土黄,土黄得单调孤寂,几株绿意不过是土黄的点缀,这里叫刘楼。庄子四周散落着些砖墙瓦院,主人多是刘洪起的堂兄弟,五年前,刘洪起贩私盐的事业与官僚资本崇王结合后,刘洪起便渐渐发迹了,在刘楼首先富裕了起来,他先富不忘带后富,便将本家引入了这个勾当,不然他刘洪起还要再富裕些。
村西的田野上有一座大院,占地数十亩,前院是马厩以及家丁的号房,后院又分为东西两个跨院,那是主人以及贵宾的居所。后院正中是一盘石磨,石磨左右,两座月门相向而对,月门后是东跨院与西跨院。建筑一色的的青砖,通往各房各院的甬路也由立起来的青砖铺就,细看,青砖簇新。此时,一头带着眼罩的黑驴正在拉磨,旁边有两个婆子用纱箩将磨过的面粉细细摇筛,面粉落入巴斗中,纱箩中剩下的则是麸子,小麦要磨三次,筛三次,头遍磨过,只能筛出少许面粉,还需磨第二遍,磨过再筛,如是者三。一百斤小麦能磨出八十斤面粉,二十斤麸子,这二十斤麸子是牲口的精料,也是穷人的配料,比如猪草和牛马食的干草,都要和麸子混和。穷人食的粗粮中也往往兑入麸子,窝头表皮上粗糙不平,就是因为兑入了麸子,所以麸子是这个时代的添加剂,加与不加,加多少,视经济情况而定。一百斤小麦,人工推磨,得两三个时辰才能磨完,也就是五六个小时,驴拉磨也得一两个时辰,所以磨面的劳动强度很大,在清末,最先兴起的轻工业,一是纺织,二是面粉厂。
面粉之外,一等的粗粮是黄米,就是小米,二等的粗粮是高梁,三等的粗粮是荞麦,四等的八成就是黑豆了,那也是牲口的口粮。至于麸子,也就是糠,连粗粮也不算,如果穷到极致,那只能吃糠窝窝。
这座许拐子口中花落天宫的宅子,被白蝴蝶,蚂蚱,池塘里的芦苇与菱角,田野上结着红果的枸杞,野梨,以及茂盛的庄稼环绕。当然,田野上还有黑蝴蝶,当地人叫黑老婆,喜鹊,当地人叫麻嘎子,黄鹂,当地人叫黄瓜妞,一同构成了自然的野趣。田野上,星星点点的棉白当中,村妇腰里系着块包袱皮,正在棉田里摘棉花,她们将摘下的棉花寨进腰间的包袱里。摘棉花时,棉桃咧开了四个尖儿,扎手,所以做什么都需要技巧。宅西边的池塘边,一个汉子正蹲在岸边淘洗一篮小麦,只见他猛地将篮子提起,篮中便多了一条金黄色的鲶鱼,这种鱼有牙,有长长的须,是迷你版的鲨鱼,据庄士脑海中残存的童年记忆,当年在老家,有人说,给谁的鱼塘中放几条鲶鱼,祸害祸害。总之,这个时代有许多野趣。
重造天下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百发小说网http://www.baifabohui.com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