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七年九月中旬,黄昏时分,在郾城与临颍县交界处,一孔石桥出现在眼前,周围是半枯的芦苇荡,芦苇之中还有许多半人多高的狗尾巴草,芦苇根被浸泡得发出腐臭,硕大的秋蚊子不时撞在脸上。刘洪超道:“过了小商桥便是临颍县”。刘洪起道:“当年杨再兴就是在这里大战金兵的?”。刘洪超道:“那可是条好汉,岳爷爷火化了他,骨殖中拾出的箭头有两升”。刘洪起道:“细发处皆作不得真,或是三百人敌十万金兵,或是五百人敌三万金兵,或是一升箭头,或是半升箭头,小商桥多半也不在此处”。正说话间,或闻一声呼哨,芦苇剧烈地摇晃起来,刘洪起心道不好。随着苇丛的一片乱响,芦苇丛中涌出数十人,这些家伙个个歪瓜咧枣,天花,麻脸,瘌痢头,烂眼,持着刀枪弓弩。一个黑衣汉子用刀拨开芦苇,现身出来,他道:“如今光景越发难过,往哪寻吃讨救哩。五更鼓里便在这候着,候到偎黑儿,只候着几个旧衣薄裳的穷棍,一个二绺绺麻绳捆铺盖的花子,可算绰到影儿了”。刘洪超叫道:“扑山虎的狗崽子,踩条子也换处所在,莫玷辱了小商桥的英烈”。黑衣汉子笑道:“刘楼走盐的大爷,久荷高雅,正要请教。甚英烈,才将那位爷还说作不得真,还请爷给咱指指,在何处踩条子方合风水?”。刘洪超骂道:“咱身上只有几枚你爹的口含钱,只看你有没有本事取”。那汉子笑道,杠子头,耍能哩,便不再理会刘洪超,他看向刘洪起的校尉制服,问道:“崇王府的?兴是郭黄脸,却不是个黄皮寡瘦的,脸也不甚黄,许是搽了粉”。匪众大笑。黑衣汉子道:“那汝宁地面,崇王又是置地,又是走盐,汗水都流到他一家去了,饶是他的伙计刘扁头都挣得泼天似大家业”。忽然,有人叫道,白脸是刘家老四。汉子道:“哪个老四?”。
“芙蓉枪刘洪超,正明古道刘扁头的亲兄弟,老二,老四是堂兄弟的排号”。黑衣汉子问道:“真哩巴巴?”。那人道:“莫不我哄恁?”。
那汉子闻言呆了呆,随即笑道:“走杀金刚坐杀佛,马上跌死英雄汉,河里淹死会水人。造化,今个便拿老四去换老八”。刘洪起道:“老八当日饶了你家大哥,就这般恩将仇报,彼此无光,薄了面皮不肯通融?”。黑衣汉子道:“大杆架念念不忘,常说枪还可那般使,久欲请刘老八到寨里请教,兄弟们也久闻吃了刘老八的肉长生不老”。匪徒们哄笑起来。刘洪起道:“事是老八做的,咋寻上老四?一人做事一人当,岂可嫂嫂替姑娘”。黑衣汉子笑道:“正是此理,刘家做事刘家当”。
刘洪起看着身前的十几张弓,当地一声,将刀抛在地上。
“大哥!”,刘洪超叫了一声。随即,他冲匪徒叫道:“这是崇王府的校尉,还请诸位超生”,又用枪尘一指郭虎马上的包袱,道:“这是金子,诸位得了俺,得了金子,还请放过崇王的人,中不中?”。黑衣汉子笑道:“中!是个扛硬的爷们,中是中,得了马才真中”。匪众笑了起来。紧张气氛结束了,一个土匪一边在身上乱抓乱挠,一边哼哼着:疥是九条龙,先从手上行,腰里转三圈,屁股上搭老营。
三匹马被牵到一边,刘洪超背着手,正被捆绑,刘洪超道:“怪俺不听哥的,那弓——”。刘洪起呼道,老二!刘洪超不由垂下了头。刘洪起回身,指着那装着滑轮弓的布袋,冲黑衣汉子道:“既是做杆子,还请有些杆儿气。请扑山虎大杆架千万看在此物分上,饶我兄弟性命,大杆架得了此物,胜得黄金千两”。杆儿气就是义气,而杆子则是土匪,这个杆指的若是土匪,杆儿气就是匪气,而非义气,刘洪起硬是混淆了概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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