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轮吱吱声中,一辆大车向漕船驶来,车箱的煤堆上铺着一块破布,破布上躺着一个汉子,半梦半醒间,这汉子只觉大车是在向后倒退,他睁了睁眼,大车便又朝前驶去。终于,车停下了,车上的汉子还欲挺着装死,忽地,他想起了一件物什,便跳了起来,随即又俯身操起了兵器。已行至船边的郜家兄弟见这汉子持着钩镰枪,身上还着了甲,细看却是柳条编的滕甲。立在船头的中年人喝道:“郑二!俺是管不住你了,中了甚邪崇,昨个将滑轮弓射鸟,今个又扮上行头,许大年纪,这般不着调!百当不听”。郑乐密正待说话,却看见立在岸边的两个青年,其中的大刀吸引了他,他叫道:“好齐整的两个小秀才,那刀重几斤?”。郜邦屏回道:“好叫大哥知晓,俺这刀重五十斤”。郑乐密闻言,持着钩镰枪跑了过去,他到了郜邦屏身前,将钩镰枪往前一递,郜邦屏接过钩镰枪,又将大刀递于郑乐密,郑乐密操起大刀耍了起来。兵器越是沉重,对招法的要求越低,对体能的要求越高,但郑乐密的刀法很是怪异,简单地说是在画圆,哪怕是前刺,也是画个椭圆形状,绕一圈再回来,郜邦屏不由看得出神。哥哥郜邦翰见郑乐密将大刀舞了几十下,力道尤劲,不由叫了一声好。待郑乐密收了刀,郜邦屏问道:“大哥的刀法浑圆一气,敢问是何路数?”。“太极刀”,郑乐密道。
郜邦屏面露不解,道:“太极刀?恕学生闻所未闻”。郑乐密无耻道:“俺自创的刀法,小秀才自然不知”。王大选立在船头笑道:“你莫引诱坏了人家子弟。秀才,你莫听他胡吣,脱不了是瞎耍,他见天求人家教拳,人家不传他,他偷看了三招两式,便附在刀上附会”。人们都笑起来。郑乐密回头怒视王大选,叫道:“老黄子,明个俺便在你那苦露酒里放些哑药,叫你做个没嘴葫芦”,老黄子就是老东西。王大选皱眉道:“又放刁,没大没小,没老没少,早知道是这,有你这货在船上,员外说破大天俺也不来”。却见山脚下转出一群人,王大选道,刘掌柜来了。
对岸的草地上散放着几只羊,牧羊的老者捧着糠窝窝,呆呆地看着对岸的动静。糠没有粘性,容易掉渣,所以糠窝窝得使两手捧着。
此时,刘洪起已寻来夫头,开发了脚钱。几杆竹篙吃力地撑持着漕船,船身渐渐离岸,第一艘漕船已然启程,刘洪起站在岸边与李际遇话别。李际遇道:“刘掌柜莫谢我,寻这几个老君会的兄弟来,也是为兄弟们的营生,唉,在矿上干,顾不住嘴呐,两不相谢,彼此都有情了。俺虽未报夹帐,已是落了许多好处,怎敢再当一个谢字。原想留刘掌柜再住几天,却失急走”。刘洪起道:“三哥分外还送了许多团牌,饶箭,铍子箭”。李际遇道:“落了刘掌柜许多好处,不使费些,心上不安,上治村的兵器不值什么,是矿上兄弟自家制的”。这时,最后一艘漕船也缓缓开移,郭虎跳上船,催促刘洪起。刘洪起跳上船,对李际遇道:“蒋师傅身怀绝技,贫不能治生,我也没个由头济助”,说罢,由怀中摸出一锭银子,扔向李际遇,道:“这几天与蒋师傅切磋,受教良多,平日替俺多看顾蒋师傅,往后俺派人接蒋师傅去西平”。
李际遇捧着刘洪起扔过来的银子,道:“这如何使得,蒋师傅与我生死之交,看顾他,何用刘掌柜吩咐”。正待将银子扔回,刘洪起却伸手扬掌,止住了。船头,岸上,二人渐离渐远,这时,忽地刮起了北风,船家走到桅杆前,升起了帆,顺风顺水,三艘漕船顺流而下,不多时出了李际遇的视线。李际遇心中微觉怅然,想起了孤帆远影碧空尽,唯见长江天际流的诗句,他自失地摇了摇头,自已是什么人,一个苦力,如何能与刘掌柜相提并论。李际遇转身上了山道,向北行去,雨点落了下来,一场秋雨一场寒,崇祯七年的秋,降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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