尿意与剧痛在三更时分,将刘洪起唤醒。他呻吟着,干渴着,剧痛着,憋尿着,在这样状态下,他还是不愿出声麻烦旁人,他试图翻身找床底下的尿盆,却是一阵痛楚,便丧失了知觉。在被另一阵巨痛唤醒时,已是白天,刘洪起发现自已胸口的两支箭头不见了,胸口被扎上了灰布绷带,两重滕甲也被脱去。刘洪起呆呆着看着房梁,他越看,就越觉得那大梁是架在了自已肩上。在痛楚与疲倦之中,终于,他看累了,再次去了梦乡。
两天后,临颍城墙,每个城垛下都挂了一颗人头,天气虽然渐凉,但仍招来了许多苍蝇,开始在死人眼里下蛆。城墙上渐渐有了些异味。此时,在临颍县城以北六十里,村内,锅屋。村妇一手往锅腔里续柴禾,一手拉风箱。墙上挂着一把涮锅的高梁刷子,一只箩匾,一串大蒜,如果这是电影布景,墙上再挂一串辣椒,那么就穿帮了,因为此时辣椒还未普及。
“过兵了!”,突然,外面一声嚎叫,村妇一呆,跑到院外,只见村路上汇集了一股人流,人们拉着牛,赶着羊,头顶着被褥,向南逃去。不久,一队陈州卫的边操军蹿进村子,一个家伙喊道:“讨平土寇!需好生搜拿!”。随即,军汉们从村街上蹿进各家院子,见羊就牵,见鸡就扑,见了箱柜就翻捣,祸害得娃娃哭女人叫。在一处院落门口,一只黄狗扑向军汉,却被一脚踢飞,接着是呜呜的哀鸣。
“嘿,这下掣回得好,娘的,行粮都不够,还去那水冷草枯的所在”。“家贫不算贫,路贫贫杀人,在路上走一个月,到宣大住上三个月,回来再走一月,守仨月行俩月路,朝廷日咕得这叫啥办法?”。原来这是到宣大轮班的卫所兵,刚由陈州向北走出百多里路,到了扶沟县,就有令叫他们改道向西南,到临颍剿匪。这些兵一路上也还老实,但刚到临颍县境,便立即以搜拿土寇的名义开始祸害。村头,“神头鬼脑哩,还说不是贼,俺看他是身上不大自在,将老杀才沏溜到树上!”,随着命令,里长被吊在树上,队官执着马鞭威胁道:“娘的,跟俺攮瞎话,杆子咋没点恁的屋子砸恁的锅?这庄上有多少杆子?不说揍死你!”。里长道:“军爷来了,俺们好生供备,却这般作践,一个庄上号天搭地哭,俺这哩哪来的杆子,杆子都在南边,俺们都是穷门穷户的庄户人家”。队官道:“贼没种,只怕哄”。里长道:“就是待哄成贼,也是往后的事,现下咱们都是良民,还望军爷看些体面”。队官道:“狗!”。里长悲叹道:“没奈何,贼来了,没奈何,兵来了,没奈何,罢呀怎么,这条老命你拿去吧”。
县衙西花厅住满了伤兵。在一张床前,坐在一个买卖人装束的中年人,看着二爷喝了两碗粥后,临颍县洪记盐店的掌柜老李,正在刘洪起床头听指示。“待路上平稳些,派人到西平,叫大哥将俺的那点股子兑掉,换成银子,再寻个时机,将银子送到密县超化庄,寻着张问明员外,还有登封南窑的李际遇,战死的十四个兄弟都是这二位引荐来的,将银子抚恤兄弟们的家小,我许过口,一人战殁给一百两,不足之数我日后设法,还有七个伤着的兄弟,一家先送十两”。
老李点着头,用心记着,他问道:“可要将大爷叫来?”。刘洪起闻言,想起了刘洪超生死不明,自已却不管不问,如何向大哥交待?他道:“洪超的事,也叫大哥知道,俺单等着大哥来行家法”。老李埋怨道:“四爷出了事,二爷怎不给家里报个信”。
忽地,刘洪起双眼糊模成一片,鼻子也酸得不行,他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,念及此,他咽哽地点了点头。“老二!”,他一声悲怆。这回他叫的是老二,而不是四弟,刘洪超可是他的亲弟弟。“二爷,二爷——”,老李惊叫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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