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名亚也笑了,他道:“先生多时不在寨中,俄也没个抓揪,侯鹭鸶那厮不叫人耳目清闲,又要二百石粮,叫人吃架不住”。刘洪起冷笑道:“罪戾余生,再叫他跳搭半年”。孙名亚道:“寨中也不能甚人都收,前日那个,一家八九个娃娃,当爹的叫不上名,不知道是老几,若放进寨里,还不吃空寨子”。刘洪起点了点头,道全凭老孙主张。二人又言说了一会,孙名亚扶着刘洪起上了马上,又吩咐走稳当些,掌家的身上有伤。郭虎与郑乐密却留在了临颍养伤,刘洪起对寨子放心不下,因此在临颍待不住。寨中有太多的事,离了他刘洪起不行。
马车跑得不疾不速,由于车上有压载,所以不甚颠簸。刘洪起拥着一床被褥坐在车上,他吩咐以后在被头上钉一块围脖布,以免凉风灌入被窝,孙名亚却道,歇卧之时,只需将脱下来的衫子往脖子上一围,凉风便进不了被窝。刘洪起心道,倒底是多活了几岁的人有生活经验。孙名亚却想起,那日在贼营中,驴三正在剥蒜,刘洪起往蒜瓣上踹了一脚,吹得蒜皮缤纷,说有朝一日,天下事,他刘洪起无所不管。“当真如此”,孙名亚心道。
马上车,刘洪起将一封书信取出观瞧,信中道:套言不叙。依稀梦寐如昨也,一别三月,不曾接兄手教,冒昧一书。承兄教示奇略,诚一时快事,兄之高论,如广陵散已绝于世,天下冠冕,几人似兄高才?竟不告而别,兄不觉内疚神明?弟为之顿足,黯然神飞者久之。自兄别后,弟每觉心力不济,诸务荒疏。近日闻兄颍河遇险,弟方寸不无少乱,又闻未及性命,始觉少安。兄于璞笠山筑寨,当真体国为念?全不审大势,兄豪侠自喜,倜傥有大志,尚节义而薄功名,兄体国,只恐国不体兄,朝廷去顺从逆久矣,兄纵有高发一日,也唯有抗节罢免之末途,望兄三思,不弃鄙言。弟本科目中人,因何荡秩规矩?只因朝廷扫灭是非廉耻在先,般般下流,我等只得急自为计。天下为弊久矣,不然,我辈自散矣,唯兄垂听,万万!弟区区素心,无它肠也,唯欲借重我兄,以副依托,救得穷民,万一不然,亦无身名俱泰之妄想。接连两书,兹再述以恳,复颂台安。又,烽耗频传,海内无宁宇,弟不日或旋逸它处,兄勿跋涉远行。
刘洪起道,算是欠他的了,说罢,取出火熠子,叭地一声,在火花摇曳之中,那封书信渐渐变黑,渐渐扭曲,最终消散在微风中。孙名亚在一旁道:“它日,只怕先生会演一出华容道”。刘洪起道:“真待那一日,也只得还债,只是放了他,可有人要我的脑袋”。
两个时辰后,前方出现了西平县城的轮廓。在一处岔道前,车队拐进了村子,这是要打尖歇息,人可以不吃饭,但马要饮水。村中,一户院门前,门楣上贴着陈旧的挂钱儿,鸭子在门前嘎嘎地叫着,一摆一摆地走着,老妇正蹲在院门前捡选笸箩里的颗粒,丫头背着弟弟立在院门前百无聊赖。院中,媳妇正在咕儿咕儿地唤鸡,忽地院外一阵喧杂,鸡吓得飞到了窗台上,还引得驴咴儿咴儿地乱叫。“霍,霍,吁——吁——”,数十人,二十几匹牲口的动静惊吓了村民,待看清来者只是些伙计,便有人叫,是刘财东,村民便又围了上去。
刘洪起下车,来到井旁,见一人正滴溜着井绳乱晃,井里的桶就是沉不下去。刘洪起骂了一声杭杭子,由吕三手中接过井绳。他道教你一手,便将水桶拎了上来,端在手中,桶口向下,双手一松,水桶落入井中,随着一声闷响,水桶沉入了井中。刘洪起将井绳交还吕三,背后却传来一阵嘶叫,只见山墙旁,一个汉子口衔小刀,一脚踩住猪崽的头,一手持着猪崽的后腿,他默念几句,便操刀在手,在所以然处划了一刀,又探出两指,二龙戏珠般,两个小小的肉蛋便被抛到了地上。接着,他抬脚放开猪崽,猪崽挣扎着爬了起来,劁猪匠往猪屁股上一踹,猪崽便远远地跑了开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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