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家宝的土寇道:“唉,去陈州做伙计,可惜了俺这身武艺,前个在老虎背,俺砍翻了三个蛮子兵”。有人道:“听说老虎背那个姓郭的,被砍得稀烂,当下是怎生个情形,恁没往那人身上招呼?”。家宝怒道:“闭上你的粪门,你当是耍?”,又低声道:“这人是啥脾气?前个在璞笠山杀了几百人,往县上递呈子呈他的,比将才沈二姐上坟的黄裱纸还厚,你杀了他兄弟?这事通与俺不相干,离着远着哩。哟,军师回来了,咦,西路那几骑是啥人?”。
孙名亚立马在官道上,看着西边的几骑,那几骑远远地喊,孙先生留步。孙名亚笑了,冲西边叫道,大爷,可算来了。不多时,大堂哥刘洪勋纵马到近前,双方略事寒暄,刘洪勋道:“这才几天,这么些变故,把侯鹭鸶给横了,占了这座大寨子,老侯手下八百刀枪,就这么——”。孙名亚笑道:“这寨子如今还不敢说是咱的,单等着大爷来商议”。刘洪勋望着孙名亚身后的马车,道,咋有些气辛?孙名亚望了望艳阳天,道,这天可是不好。刘洪勋在马上俯身看了看马车上的柳条筐,骇异道,首级?孙名亚点了点头,道:“好不易才从开封弄出来,还寻着了巡抚元大人。一百多颗,叫各家来认”。刘洪勋低声道,何为?孙名亚指了指自已的心,刘洪勋轻轻点了下头。
“先生,大爷!”,寨墙上有人叫喊,却是郑乐密。墙上墙下对答了几句,郑乐密叫道:“筐里可是虎背坡砍下的脑瓜?”。孙名亚应了一声是。郑乐密的袋脑随即在垛口上消失了,只听寨内传来嚷叫:“家里有人死在虎背坡,叫砍了脑袋的,快来认领,掌家的绵善,花了一大注银子才将脑壳赎回,死人方好超生,可都莫丧了良心,忘了掌家的恩典”。刘洪勋与孙名亚对视一眼,无奈地摇了摇头。二人正欲进寨门,忽地从寨里冲出几个女人,哭天抢地冲下坡去,一个老妇跌了一跤,趴在地上起不来,旁人只顾从她身边冲过去,随即,更多的人冲了出来,孙名亚与刘洪勋只得引马在寨门旁。刘洪勋道:“先生是个有学问的,只怕往后去应科甲,闪下俺们”。孙名亚叹了一声,道:“一百秀才莫欢喜,五个贡生三个举,四十五个平平过,四十五个穷到底。那年说话要举了,却遭了贼,如今功名全不在心上,八股制艺取的是功名,景从二爷取的是功业,立业重于立名”。
终于,二人打马进寨,刚进寨门,刘洪勋便看到一口井,孙名亚介绍道,寨中有三口井,不受制,比璞笠山强多了。刘洪勋点了点头,四下观瞧,寨子与普通的村庄没什么分别,只是住得紧凑了些,茅屋破墙,堆垃圾的粪堆,泥地上满是褶子,路边立着茅房,镶在地里的粪缸无遮无掩,发出酸臭。院墙边一座茅房连着猪圈,伴着猪哼哼,茅房里边有人骂道:“恁有得吃,俺还没得吃呢,唉,这一家子咋熬,滚!”,却是大便时被猪拱了屁股。
村街上一队人忽地歌咏起来:大海航行靠舵手,万物生长靠太阳,干革命靠的是统一思想。刘洪起问道,啥叫干哥命?孙名亚道,俄往省上去了几日,也不知晓。刘洪超道,老二就是会日怪。二人由村街拐进更窄的村巷,立马在一棵箭杆杨下,门口两个持枪的寨丁识不得刘洪勋,只道,孙先生回了。
屋内,老寿星站在陈旧的年画里,拄着拐捧着桃,笑盈盈地立在松柏下,仙鹤在头顶飞舞。画下面是一张条几,条几甚长,甚高,上面摆着不值钱的瓷瓶,瓶里插着鸡毛掸子,条几下是张八仙桌,不用时,八仙桌便缩到条几下,以免占地方,这是自宋代以来,千年不变的堂屋格局,唐代则不是这样,因为唐代睡的是榻榻米,没桌子没板凳。
刘洪起与金皋坐在老寿星下。刘洪起问道:“这几天寨中走了几个?”。金皋回道:“拿刀的走了四十几个,拖家带口的走了七八户,银子下去了近千两,这般下去——”,刘洪起道:“不妨,得了寨子,还得了两千两陪嫁,专款专用么”。又自语道,下去了一成。刘洪起又道:“搅家不良的,不想居家过日子的,想来快钱的,多在这一成之中”。刘洪勋道:“上回是停饷散伙,这回是关饷散伙,旁人是招兵买马,老二你不离一个散伙”。刘洪起笑道:“兵在精不在多,精不精,武艺好练,人心难说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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