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妇人道:“学奏是上成了又能咋样,是能考秀才,还是能考举人?俺五岁,媒人上前抱俺看哩,说给恁下贴哩。俺问,寻婆子家是弄啥哩呀?媒人说,谁谁都走了,上她婆子家了。长到十三,坐着车走了,哭得哞哞叫,离开娘了,咋不哭呀。穷家寻穷家,天不亮就得去拾柴禾。娘俩打俺,他也是个小孩,知道啥狗屁呀,他娘叫他打俺,他就打,做啥没有做女人难”,说罢抹起了眼泪。巧针道:“咱女人就只能坐在这,一辈子不出屋,一天一对鞋底子,拔针拔得手变形,胳膊疼得突突跳,指头尖都是肿的,要不是刘掌家,连窗户都不敢开”。另一个妇人道:“恁们刘寨主是个不同的,那天要不是璞笠山的人保着,咱二郎寨的闺女就叫官兵祸害了,就那大涛娘都投了井,听说璞笠山有个啥妇联,是弄啥哩?”。
白大寡笑道,管放脚打老婆保媒拉纤,管事的可不是巧针?又问巧针道,听说你是摘芹菜叶摘出来的?有妇人笑道,也是相大脚相出来的。巧针腾出一只手,推了一把身旁那妇人,道:“去,喝了一罐子香油也放不出个香屁”,又道:“要不是恁们都裹了脚,掌家的原想立个啥铁姑娘队,穆桂英队,叫咱女的种地,上阵杀敌。做不成了,几百口子人就俺一个没裹脚的,就俺一个铁姑娘”。众人都听笑了,笑过又是一凛,想到了刘洪起杀女人杀老头都不在话下。
白大寡问道:“巧针,要真是立个啥铁姑娘队,守寨放箭,恁真敢杀人?”。巧针道:“杀人有啥不敢,恁们还没吃够男人的亏,把男人看成畜牲,手就不软了,那天掌家的一刀将个老的剁掉,叫俺说,不亏,他还不如个俺”。又叹道:“来了这些个人,腌菜还没咸就吃了,光吃饭不打仗,凭啥哩,不打仗就打碗”。
这时,璞笠山,由于许多人去了二郎寨,寨中不似那般拥挤了。草房内,吕三立在滚烫的油锅前,一个汉子往锅里撒了些松针,待松针在油里滚枯了,便用笊篱撇去,之后将琉磺倒入滚油,不多时,锅内起了黄沫,上来两人将锅抬出灶台,坐在水里,凉了一会便倒出祸中黄沫,最后锅里剩下的饼便是纯磺。一个汉子禀道,还要打碎,用松针汤煮。吕三点了点头,这时门外有人禀道,魏老三来了。吕三问哪个魏老三?“打老婆的”。吕三道,叫他在人前,在媳妇面前跪半个时辰,这事就算了,不然全家撵出。寨丁应了句是,便下去了。吕三问道,将才倒出的黄沫沫是不是麻油?一个汉子点了点头,道,过滤后还能使。
二郎寨,纸窗后的家长里短还在继续,“俺妗子跟俺说,巧针,恁别养孩子,就恁吃的那个养不住。头一个生的那个就没养成,一小点,跟个猫,俺还没有奶,俺扔了仨孩子啊。俺是啥吧,俺宁愿一天不吃饭都得做活,都是累掉,光想争气。俺饿死就算了,可肚子里的孩子咋办,没办法了,俺就去偷青,叫看青的逮着了,狠打,俺再不来了,俺再不拿了,俺再不到地里来了,俺再不偷恁的哩,都饿得肚里没办法,有一回打得给他磕头,你别打俺了,俺再不来你地里偷了,不偷不中,一个庄就一个地主,地都到他手里了。那咱回娘家,俺心里不悦意,躺床上,说俺娘,恁迷瞪了,蒙着眼皮给俺寻的婆家,可真穷呀,死靠种地,穷得啥也没有。俺娘说,巧针,嫁着狗跟狗走,嫁着鸡跟鸡飞。嫁过去,男男女女不是人,找这个婆家亏俺,俺怨大,这是他做事不明白的地方,俺这小闺女往后可不能随俺,要仔细了,光是男人好也不中,别要是受婆子的气”。巧针终于说累了,伸手翻了翻白大寡手上的布,道,恁会铰啊。一个妇人道,恁还不知道大寡,她做衣裳不重样的。
距这扇纸窗数十步远,郑乐密屁股靠在磨盘上,身边聚了一堆人,正在神侃:“那宅院,拐七八个弯才摸着员外的门,恁要是看他新起的房子,十二层砖的泥坯房,员外说咋住不是住,住这么好弄啥哩。一到春上,磨香油的来借芝麻,磨豆腐的来借黄豆,煎包子的来借白面,员外说,只要有脸来的,咱就借给他。不说一街两行的间壁人家,整个密县没有不说员外仁义的”。
听众中有人道:“多咱活不下去了,就到密县相看相看,还真中哩,这张员外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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