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中,一队火把的长龙游进了汝阳北门,黯淡的光亮中,马上一人铁盔铁甲,约四十许的年纪,国字脸,相貌雍容,长得颇似后世电视剧中的玉皇大帝,只是原本保养得很好的,白晳的皮肤,显得黝黑,此人就是五省剿贼总督洪承畴。并他并辔而行的却是一个老者,留着山羊胡,皮肤松驰,搭拉着眼袋,此人乃是前任陕西巡抚练国事。陕西有三个大人物,五省剿贼总督陈奇谕,陕西巡抚练国事,延绥巡抚兼三边总督洪承畴。一月底,陈奇谕被扭解去京,同时,练国事被发配广西,因为车峡厢事件。在陈奇瑜被扭解去京后,练国事便踏上了去往广西的戍遣路途,而洪承畴继任了陈奇谕的职务。练国事与洪承畴,这二人一个身着甲胄,一个一身布衣,一个须发尚黑,一个满头华发,一个高升,一个发配充军。
洪承畴一口福建官话,他道:“学生虽未幸败乐祸,却未能为老先生冒罪陈情,亦非居心慈厚”。练国事道:“亨久,我不及你。频年凶灾,民穷彻骨,陕中百姓殁于饥,殁于疫,复殁于盗贼,十去其五六,我有负封疆大任,我不足惜。功高不伐,陕民惮而爱之的是你”。洪承畴道:“何以克当,先生待物谦和,共济数载,承蒙多所厘正”。练国事道:“流贼狂逞八年,蹂躏七省,陕中未能遏其乱萌,以至天下狼狈,我为陕中巡抚,大负委任,也未能一死报朝廷”。洪承畴道:“盛德长者,何乃自贬太过”。说话间,二人进了汝阳城,“汝阳知县秦廷奏拜见总督大人!”,头顶忽地传出一声,却见秦廷秦立在城门上向洪承畴施礼。洪承畴在马上扭脸叫道:“不必琐碎,明日本督前往信阳州,草草一宿便可”。这时,前边迎来一队火把,洪承畴的中军上前喝问什么人!
“河南巡抚元默恭迎洪大督!”
三义庙内,洪承畴端坐上首,元默坐在他身侧,在洪承畴身后,忠义千秋的匾牌下坐着关羽,这是一个四肢发达,头脑简单,专门坏事的主儿,却被一部瞎编滥造的小说化成了神,最荒唐的是,大明二百余年,民间将这部小说当成正史看,崇拜关公甚至超过了崇拜岳飞,这就是小说的力量,或者说瞎编滥造的力量。元默道:“大督不来,未有统摄全局者,只得随贼所向分击,未有成画,学生调关宁军来,确为仓促之举,学生是调尤世威来军议之意,门前老将识风云”。闻听元默的话,洪承畴心中不满,但自已接任陈奇瑜的五省剿贼总督不过月余,他不便斥责元默,只道:“若非我中途遣贺人龙去归德,流贼已钻了空子”。“是,大督决胜千里,晌午接报,徐来朝三千天津兵已过黄河,想必已至商丘”。商丘是归德府的府治所在。窗棂中,练国事听了几句,稍稍安心,便在亲军的引领下往后院去了,他已不是陕西巡抚,原本这几句也不该偷听,只是他是归德府永城人,听说归德有异,便没耐住。
正殿内灯火不明,洪承畴道:“日间接报,贼已入固始,信阳?”。元默道:“大人勿惊,固始距信阳四百余里,仅是流贼老营一部过了信阳,大股尚在固始以东,右都督邓玘正战于罗山,竭力堵剿”。“此处距罗山几里?”。“三百里”。闻听,洪承畴站了起来,冲门外喝道:“传令下去,四更拔营,马军限一日,步卒限两日到信阳州!”。接着,他对元默道:“元大人,流贼老营妇弱若过了信阳,其马军还受制哉!”。
夜深沉,天地间一团漆黑一片寂静。三义庙西耳房内,练国事坐在被褥里,道:“亨九,快些歇息,我老了,赶不上你的精神”。洪承畴则裹着一床被褥坐在椅子上,他道:“杀不尽,抚不散,诛不胜诛,何以克济,此番刻期剿贼,皇上欲一扫凶氛,学生只怕顾此失彼,大兵出关,关中又将如何?出则未必有利,不出圣命难违,江河之间千余里,调度经月,兵仅数万,何以兜剿数十万之众?如今贼势渐渐奔遁,如此,也当不得他的计较,学生也只索去广西寻老先生做伴”。“亨九!慎言!”。
洪承畴谨小慎微,后来孙传庭还被崇祯逮拿过,而洪承畴一向安然无事,对皇上十分顺从,但这不代表他没想法,只是他将想法压抑在心中,当压抑久了,他便另投门庭了。练国事与洪承畴是老战友,此次练国事又无端被充军,洪承畴不免兔死狐悲,要发泄一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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