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岸,一将率领着亲兵顺着河岸驰到木桥前,接着又驰过木桥,那将来到邓玘马前抱拳,“参将徐来朝,拜见右都督,恕末将甲胄在身,不得下马”。邓玘道,老尤呢。徐来朝回道:“左都督率三千骑殿后,即刻便至”。邓玘闻言大喜,道:“你们不是在归德么,何时来的,未闻一点风信?”。徐来朝道:“路上行了五日,若不是错过了路头,昨日便到了”。邓玘曾驻扎遵化,而尤世威在山海关,遵化,昌平都当过总兵,彼此相熟。只是尤世威是待罪之身,去年东虏入侵,尤世威救援宣大不力被免去昌平总兵之职,只剩左都督这个类似军衔的职衔。都督多是荣誉职衔,就象洪承畴的兵部尚书也只是荣誉尚书。大明的卫所归五军都督府管辖,五军都督府有前后左右中五个都督,就如东西南北中五大军区司令,五大军区正经的司令只有五个,但荣誉司令甚多,都督成了类似军衔的荣誉职衔,只因卫所早已不是正经的国防军,已沦为预备役性质。
流贼虽然被关宁军从河岸压了回去,但万余流贼参战的只是少数,更多的流贼则在一旁观战,随着战线缩回本阵,流贼阵中射出几轮箭雨将官军压住,交战双方便脱离开来。此时,两阵中间,军马在血泊中颤抖着,遍地横七竖八的尸首,刀枪,包裹,银钱,还不断有流贼从阵中出来,将更多的包裹财物抛向两阵中间。流贼抛弃这些财物,一为减重逃跑,二为引诱官兵捡拾。流贼阵中,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骑在马上,向对面叫道:“老弟呀,别闹客气了,山西一别两年了。爷要走了,莫送了。这程子黄虎都过泌阳了,怕是要比洪阎王早半个月回陕西,多谢朝廷将陕西精兵调出来,方便俄们回家闹,听闻要回家,儿郎们心里美得太太”。说话之人正是扫地王张一川。
尤世威闻听,心中暗惊,黄虎就是八大王张献忠,八贼已过泌阳了?已逃到西北四百里处了?拉网行动失败了?尤世威颤动着灰白的胡子在马上叫道:“叫俄老弟?贼娃子没家教,生就的贼。俄是做公的,你是做贼的,八贼跑了,你却丢搭不脱,还待往哪?”。尤世威出身榆林将门,同样一口陕西话。张一川笑道:“俄往哪,你猜,郧阳,伏牛山,熊耳山,汉中,陕西老家,还兴到邓蛮子老家反乱一场,俄们就比比马力,看你拿不拿住俄”。
尤世威道:“没有王法的奴才,你与八贼屠了凤阳,可是惹下了”,张一川回道:“却忘了老尤你是昌平守陵的,俄们在凤阳做了一点点事体,皇上自会调你去凤阳看那大坟圈子”,说罢,贼众发出一阵哄笑。在二人叙话的同时,数千骑正由北岸驰过木桥,往队列两头驰去。这些骑兵皆是山海关骑兵,叫作关门铁骑,并不是传说中的关宁铁骑,关宁铁骑由祖家兄弟统领,数量仅三千。
“老尤,算球咧,说了一河滩,还是不肯松饶?你抬抬手,俄们这就拔腿不干了,招安做官”,说罢,张一川指了指地上的银子和包袱,叫道:“知道官兵弟兄们搅用不来,都在这了,要是分外再有个,凤阳掘的就是俄家祖坟,俄这都是为了百姓,官兵又岂是肯忍饥的,喂点银钱,免得去祸害百姓,将才那桥上马车你未遇见?里头都是邓蛮子砍的杀良冒功的脑袋,俄的儿郎也只是往面缸里拉泡屎,往井里撒泡尿,这杀良冒功的事——”。
尤世威闻言震惊,他怒道:“你说甚?凤阳祖陵咋了?”。对方只是嬉笑,尤世威转身吼道:敢取一文者立斩不赦!就在他转头的瞬间,几支利箭忽地袭来,“大人!”,闻听呼喊,尤世威心中一凛,一个鞍里藏身将箭羽尽数躲过,这几箭扑空后,却将尤世威身后几骑射于马下。“杀贼!”,徐来朝一声大叫,当先冲了出去。对面的流贼骑兵也迎了上来,在短暂的脱离后,双方重新战成一团。
天色渐黑,凌乱的大地上,师河南岸炊烟缕缕,官兵在大锅前列队,一个个将干粮袋往锅里倾倒。在一口大锅前,伙夫一手拿着石头,一手拿刀,正将石屑刮进锅中,这块石头叫岩盐,是四川的土产。营帐里传出一声筷子舞起来的吆喝,却是几个军官在美餐。一些军卒抬着筐在地上收割,地上满是无头尸,这是些廉价的脑袋,扫地王的骑兵早已逃之夭夭,跑不掉的是步卒,以及随营的家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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