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国纪道:“借端滋扰,犯了赃钱,校尉原过当了些,世子也偏护了些,还需加意约束”。朱恭枵道:“平日我少教道来着?也在自个人”。张国纪闻言叹了一声,道,与那鲁达倒有些厮似。朱恭枵接口道:“行伪言坚”。张国纪摇了摇头,道:“只怕在皇上面前,也是个狂躁敢言的”。朱恭枵惊道,莫非是北镇抚司的?张国纪道:“还是个白身,想来不日便要陛见请训”。陛见请训四个字震住了朱恭枵,当今皇上长什么样,不要说他没见过,就是他老子周王也没见过。只听张国纪又道:“此人并非衣冠朋友,尚质不尚文,如今不知与朝廷掐什么诀哩,以性命为侥幸,一个二甲进士元大人,与此人鼎力周旋,还周旋不过哩,我只是一个流爵伯爷,比不得世子,对此人我还得屈奉些”。朱恭枵听得愣愣怔怔,与朝廷掐什么诀?似乎,大明的救命王菩萨出世了,又似乎,大明的催命无常出世了。朱恭枵正欲相问,张国纪已闭上了眼,只道,此次去凤阳,有要紧事要办,我的话说净了。
“行船走马三分命,将才多亏先生搭救”,尾舱,船老大道。刘洪起正在请教,据船老大说,黄河两年结一次冰,厚度么,船老大立起了手掌。开封段以下的水深,约一人多深,浅滩甚多,航行条件恶劣,夏秋发大水时行不得船,冬季结冰行不得船,只有春季勉强可行船,还只是顺流而下易,逆流而上则要许多纤夫拉,航运成本很高。这是航运,至于河工,自150年前,北岸巩了太行堤,水灾便多在南岸,筑太行堤的用意是不让黄河向北泛滥,危及运河。但在50年前,潘季训在南岸也筑了堤,南岸不再分流黄水,从此北岸的好日子就到头了,黄河多在北岸泛滥,所以谓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。
黄河治理这个题目甚为复杂,刘洪起心道,现在考虑这个太早,又惰性地想,便是后世也没治理好黄河,只会拼命加高堤坝而已。刘洪起坐在一张陈旧的跳板上,是船老大父亲留下的,船家的规矩是可以卖船,但不能卖跳板,因为跳板代表子孙路。刘洪起身旁的年画上是个武将形象,却是财神赵公明,刘洪起拎起身边的包袱,冲船老大道:“这是五十两,也不知够不够你的本,留与你应付差扰”。船老大道,这如何舍得,刘洪起却起身去了。
考城县一片黝黑,全然不见万家灯火,只有城楼上的一串灯笼在春风中轻轻摇曳。舱中,张国纪与朱恭枵望着窗外的夜色正在议论河工。说的是这几年皇上连换了四个河道总督,曾如春因病去职,李若星被削职为民,朱光祚下狱,目前的河道总督是刘荣嗣,他们不知道的是,刘荣嗣很快也会倒霉。终于,张国纪与朱恭枵议论得灰心丧气,决定放下这个话题,朱恭枵道,日间行过仪封,听说仪封城正在包砖。张国纪道,各县的城墙都在包砖,又都没钱,仪封知县王九鼎还化缘到我门上。朱恭枵道,仪封知县不是申佳胤么。张国纪道:“已转任杞县了,杞县也在包砖,亦是没钱。虞城也在包砖,城守大事,乡绅比知县热衷,虞城乡绅范良彦为修城包砖,已费去数千金,此人原做过一任浙江巡按的,丙辰进士,阉党后不复出”。朱恭枵道:“闻听虞城范家是范仲淹之后,族里很是出了几个人,一个通州参将范志骠,一个辛末科的进士范志完,这范良彦多半也是范仲淹之后了”。
正说话间,仆人在门外禀道,黄河同知来拜。张国纪疑道,哪个黄河同知?仆人禀道:“驻曹县的衮州同知高佳”。曹县在对岸,属于山东。张国纪问道,高大人所为何事?仆人在门外禀道:“说是单县要筑月城,一时钱粮上不凑手”。张国纪叹道:“他驻曹县,这单县的事——”。朱恭枵道:“他是衮州府同知,单县的事如何管不得,必是老国丈切于梓谊,为开封的州县捐助了几个,他山东的官儿也来凑热闹”。张国纪道:“这怎生是处,世子有钱修园子,就不该为国分忧么?”。朱恭枵道:“我还未当家,做不得主,且为国分忧,也不是这个法子,自家有多少银子经得起这般掏把,连山东都来要钱”。张国纪对仆人道:“不见,你就说几个县修城都寻上我,我已是穷了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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