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谁承望,祖宗陵寝竟堕汤火,日后还有洪福可供托庇么?全无调度,平昔备御何在?”,闻听祖陵情状,张国纪喃喃乱语。他与王昺踞着圆桌而坐,圆桌上放着一把扁圆形的壶,这叫茡荠扁。身后的橱柜上有一个小小托架,托架上是一卷明黄,这卷圣旨里没多少实际内容,无非是特遣驸马王昺,国丈张国纪奉祀,致祭于祖陵前。门外有棵榆树,树枝上那一串串新绿叫榆钱儿,在一年年的春荒中救过无数性命。
二人久久不言,终于,王昺低下头,瞅着桌上的奏疏草稿,又是久久不语。奏疏的开篇道,“中原势如鼎沸,身处穷促。以客兵剿贼,兵少难制,地阔难周,且贼去兵来,地方皮骨心髓,不尽于贼,则尽于兵,为今之计,惟有团练土著,人自为守,使贼来无所掠,其势自败。草民愿募兵措饷,合练乡兵,以图战守”。接下来说了两大困难,一是无地可供囤田,要求借地,二是需将寨中的有产者迁走。
终于,王昺自语道:“借地,迁人,叫甚试点,弄对了还要法于天下。深心密算,这里头透着甚潜计”。张国纪惊道,老皇亲何出此言?王昺道:“便是他的所谓五色土之说,老夫看来,不过捏造妖言,妄引天道气数之说,摇惑人心”。张国纪闻言一惊。实际上王昺也不是神仙,能从刘洪起的奏疏里看出野心,只是王昺对刘洪起的了解要比张国纪多,他是从崇祯那里听来的,崇祯则是从元默那里听来的,元默却不方便对张国纪说太多。刘洪起勾结闯塌天,王昺可是知道,张国纪却不知道。
王昺道:“对妇孺行军法?甚全民剿贼。此例不可开,生杀予夺,全无王法”。张国纪道:“那些总兵副将,哪个不是生杀予夺,又有甚王法。不妨叫此人一试,给个卫所官的名头。卫所早已败坏之极,那些贪冒粮饷,役使旗军的指挥千总,不成又有甚王法?”。王昺摇了摇头,道:“却是不同,武人横冒不法,还关着不法二字,此人之议若行,便是皇上允准的,不法变合法”。张国纪道:“灾伤人祸,百姓奄奄待毙,谁肯苏困?与其缩颈待毙,何妨让此人一试?又或此人以中兴为已任,此议大可呈于圣人前!”。王昺笑道:“老皇亲如此抬举英才,中兴之迹不日便可彪炳天日”。张国纪道:“京中之事好生可恨,风波名利场中罗织善类,交关误国,卒以取困,但遇虏事贼情,唯有拱手屏息,实心用事者几人?此人虽人微言轻,却贵在具见筹画勇于任事,胜京中巨公大僚多矣”。
王昺道:“只恐如今人微言轻,日后——”。张国纪道:“天下事急矣!这是个糊涂麻缠,还是个鹦鹉嘴画眉嘴,内中藏个鬼,日后再见分晓,他还能翻了天”。王昺道:“能戮起这事,就是个精豆儿,穷贩私盐急卖硝,无可奈何做强盗。我观此人,器宇有些不凡。罢了,我也只是瞎猜摸,既是国丈器重此人,我也不做恶老雕”。见张国纪听得心神恍惚,王昺道:“只愿是破茧出好蛾,粪堆上开鲜花”。张国纪自语道:“如今民风恶薄,开封妇人出阁,必要58条腿的家什,他却要为朝廷干效劳,一介不取,作养流民”。王昺问道,一路行来,周王世子观此人如何?张国纪道:“世子是个没出过远门的,连自家的校尉都约束不住,有甚见识。只是以学生观之,只恐此人将来落个抗节罢免的下场”。王昺听罢,不免一叹,只道:“老皇亲竟如此看承此人”。张国纪回道:“我但知他不会丧心从贼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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