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里将爸爸叫成爷,又将爷爷叫成爹爹。这兄弟二人的爷,也就是爸爸,是前任长淮卫指挥史陈伸。五年前,陈伸押解漕粮,命百户高尚忠押解部分漕粮先走,结果走半道上,高尚忠将漕米盗卖,携款潜逃。陈伸押解余下的漕船到了北通州,发现不见了高尚忠,立即进京投文,呈报情况,之后陈伸也逃走了,至今下落不明。陈伸新旧挂欠近万石糟粮,这是个可怕的数字。长漕卫负责将淮河流域的漕粮解送进京,这万石漕粮,都是陈伸在押送路上失落的,或因沉船,或因地棍官兵勒索,加上被手下盗卖这一出。谁是押粮官,谁负责赔偿,所以漕运的押粮官是个倾家荡产人人畏惧的差事。
终于,在草庵中喝酒的兄弟二人觉察出异样,他们出来一看,只见几十骑静静地伫立在村路上,一个形貌刚毅的汉子立在庵子旁,手里执着一把抓钩正在端祥。抓钩有二尺长,上面有三个齿,甚是轻便,挥舞起来比烂仔的砍刀要好用些,刘洪起琢磨的是,这个时代怎么会有抓钩这个物件,他记得在后世,这是用来刨花生的,可此时还没有花生。
陈氏兄弟加上一个半大孩子冲到路上,跪在马前,“草民陈配琳”,“草民陈配琪,拜见诸位大人”。陈老大文绉绉地道:“犯官浮浪子弟,窄门窄户人家,不堪诸位大人玉趾践临”。王昺笑道:“窄门窄户,你的门何在,户何在?”。陈老二醉薰薰道:“如今咱穷了,活得不如人,王小二过年,一年不如一年。几位大人若不弃,便进来吃酒”。张国纪道,敢问令尊是何职司?陈老大回道,长淮卫指挥使,担着亏空,五年前已去职了。王昺指着草庵问道,你兄弟便在此间存身?陈老大点了点头,道:原先的宅院发卖了顶偿,几间茅屋也叫流贼烧了。王昺闻言叹息。
“你哥俩还少磕四个头,你们面前一个是国丈爷,一个是驸马爷”,刘洪起在一旁道。闻听此言,陈老二顿时醒了酒,他愣愣地看着张国纪与王昺,随即,这爷仨俯地磕了四个头。
茅庵内,张国纪道:“莫寻我告状,我与驸马爷都老了,揽不成事了”。王昺却从桌上捏起一物端祥起来,他看了看桌上凌乱的花生壳,却也无师自通地将花生剥开,将花生仁丢入嘴中,只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味道,很是不坏。王昺道,此为何物?陈老大回道:“此物叫落生,起先还没得,一个祭陵的福建官儿将种子带来的,这事也有十年了。头几年只有陵上祭祀署的汪家种这个物件,背背藏藏地,如今种此物的也尽多”。
刘洪起将一颗花生仁丢入口中,嚼了嚼,说了声寡淡。接着,他将一枚花生外壳捏开了嘴,教导道,放盐水里煮,这般捏一下,落生壳里才进得了盐水。陈氏兄弟闻言,惊奇地看着刘洪起。
刘洪起道:“咱那地面上,先前管这叫落花生,过了几十年,将落字省去,只以花生二字名之”。张国纪与王昺自然知道咱那地面上指的是后世。刘洪起捏起一只花生,轻声道,此事可上奏。张国纪会意地点了一下头,刘洪起心中却道,这又不是蕃薯,想来对崇祯帮助不大。大量物种在明末传入中国,花生,蕃薯,西红杮,烟草,玉米,辣椒,土豆,南瓜等等,都产自美洲。先前,欧洲人还未发现美洲,且大明实行海禁,直到崇祯的曾祖父,也就是万历的那个短命爹搞了一个隆庆开海,这些物种才进来了。
刘洪起环顾庵内,这座庵子比瓜棚大些,里边放了一张用绳网织的床。刘洪起问道,这可叫案床?陈老大应了句正是。庵子里还有一张膝盖高的矮桌,刘洪起问道,这可叫案桌?陈老大又是点头称是。案桌上除了几堆花生壳,还有一只酒壶,三只酒盅,皆是后世造形,这个后世却到八十年代为止,刘洪起不由感叹。
“长淮卫的?”,刘洪起问道。陈老大回道:“是”。刘洪起道:“带我去粉团洲一游,给一钱银子脚钱”。兄弟二人愣了愣,随即,耍钱的老二便应承了下来。
“世上事,莫要提,人家骑马咱骑驴”,庵子外,陈老二边解那头草驴边吟道,刘洪起在草庵后转了转,草庵后还有一个草庵,里头是一部大车,大车上铺着铺盖,想必陈老大父子便歇在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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