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默苦笑道:“此事骤难更张,一步不到,故步且失,稍加肘掣罢了,否则事难逆料,岂不见蒋允仪之事乎?”。陈必谦闻言一惊,玄默又道:“此人久著威名,有血战斩纪之功,并非怯战,但只害民。此人日后只怕会重贻君上之忧”。陈必谦闻言又是一惊,他想了想郧阳巡抚蒋允仪的落职原因,低声道:“玄大人所指,为左镇?”。玄默笑而不答。
“卢氏告急!”,忽地一个打着绑腿,混身汗湿的兵丁在院门外叫道。客厅中的两位大人闻言,立时起身来到院中,陈必谦接过搪报看了看,又递向玄默。玄默却面露迟疑,迟迟不接。陈必谦道:“学生下车尹始,玄大人不必逊辞,一切但听玄大人吩咐”。玄默方才接过搪报看了看,他叹道:“残邑再罹寇患。陈大人不必忧急,大军一至,必能扬荡廓清”。卢氏县在河南西北部,紧邻着陕西,是流贼出入河南的必经之地,残破得厉害。这时,陈必谦道:“旧抚未行,依例还是玄大人做主,但请大人发纵指示”。
玄默闻言,吩咐道:“令左总兵,陈治邦,马良文刻期进兵,奋勇一击,援助卢氏,俱听左总兵便宜调度。合力剿杀,务收奇捷,所获贼众一一跪而戮之,勿令西贼胆落魂消!”。
天气甚热,仆人端来两盆水搁在凳上,玄默与陈必谦顾不得体面,解开衣襟,前胸后背地擦了起来。玄默一面擦拭一边道:“标抚如今还着夹衣,换不下季来,手中乏钱。唉!远方节钺,遥隔千百里,呼天甚难,百般央告,周王方才捐了一万两聊做军前一勺之助。省上只余数万金,需留意主持,地丁银未完之数,唯有挪借一法,切不可动此区区之数,若是客兵入豫而饷不继,军粮乏绝,祸更不可言,如去岁洪亨老台驾出关,欲以大军聚豫一股了之,军需浩繁,这许多官兵到来,求一顿饭,不啻艰难。全仗省上这点区区之数撑持,州县羡余,必是讨不来之物”。
待二位大人抹完了身子,重新落坐,陈必谦道:“世情险恶,波撼多端,先生之事皂白难分,雷霆之怒万不可解。先生见的多有不同常人者,学生才不及先生,唯有一面经营戎马,一面静候斧钺,委身以听天而已”。
玄默道:“祖陵被兵,学生闻之心胆落地,学生自受事以来,拙于智算,久而不能奏功,何敢逃罪”。停了一会,玄默又道:“汝宁府西平县有一人,先生出京之时,皇上可曾有吩咐?”。陈必谦闻言,向玄默投来问询的目光。玄默见状,只道:“唉,想必已是面圣去了,皇上若能收其心而尽其用,于大局不无小补”。陈必谦疑道:“玄大人所指何人?”。
玄默道:“学生之罪又岂是流贼未灭而已,仆罪当死。其志耽耽,不怕虎生双翼,就怕人起二心,几番欲痛切入告”。这没头没尾的话语,把陈必谦说晕了。
玄默又道:“四月间,学生被妖莲狙击,险些丧命,贼寇细作隐布人间,临期发作,陈大人出门需万分小心”。陈必谦凝重地点了点头。玄默道:“老先生可还住阜成门内?崇祯三年,学生与贵昆仲有过数面之缘,镞厉名节,鸡窗雪案,泊如也,它日必可为贵乡先达”。
陈必谦笑道:“我念其必以诚贫,欲为其择一美地为教官,待学生退朝回家,视砚底留一札,急觅其踪迹,已飘然出国门也”。
原来陈必谦的弟弟陈必诚,诺大年纪才中了举,到北京选官,陈必谦要托人给他挑个好地方,他不赞同陈必谦的做法,居然留了封信,出京出也。举人一但做官,就不能再参加会试了,失去了当进士的机会。但当教官却不在此例,所以陈必诚要当的也不过是一个穷教官。
这时,玄默对陈必谦道:“老先生一路奔疲,早些歇息”,说罢起身出门。
“一误无容再误,呜呼,已矣,无容追矣!”,玄默出了月门纵声长啸,陈必谦立在檐下竟是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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