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上午下班后,主任张全胜开着那辆车载着新来的小刘从单位出来。小刘一直想跟张全胜学驾驶,一有空坐便跳上张全胜的车。俩人顺着城区最热闹的主街道一路缓慢地行驶,此时汽车还不多见,听到马达声响,路人纷纷让到旁边往车里瞅,坐在里面开车的是谁?张全胜向来做事慢慢吞吞不着急,开车也一样,发动机的转数从没超过一千转。他们把那辆新车停在街口的大众医院旁边,锁住车门,走进熟悉的一家国营饭馆。全胜熟练地点好一盘葱爆羊头肉,一盘沙葱拌豆腐,一份五花肉大烩菜,凉盘是扎蒙拌莜面,又要了一瓶“西凤酒”。全胜好酒,这点随他大张世良,刚十多岁就沾上酒,父子俩中午晚上顿顿喝一烧杯白酒,再来些下酒菜。天冷的时候,把烧杯放在炭火里烧热喝,或者直接用火柴点燃烧一烧就喝。张世良总说:“酒是粮**,不能浪费。”张全胜不仅爱上“粮**”,还早早地抽起烟。一沾上酒,张全胜就来精气神儿,他又能说又能喝,天上地下,古今中外,把个小刘听得五迷三道。这一晌午,小刘坐得屁股直痒痒,眼看快三点了,实在陪不住他,便央求着全胜别再喝了,下午还要回去上班。全胜说:“把剩下的瓶底子喝完就走。”
“六月的天,娃娃的脸,说变就变”。俩人刚从饭馆里晃悠出来,眨眼外面就黄沙满天,几乎看不清汽车停在哪里。满天风沙“嘶嘶”地呼啸着,把天刮的跟地分不清,远方泛出闷闷的紫红色,一会儿又成一片黑压压的,像是一下到了晚上,搞得人分不清到底是几点钟。大风中夹着的飞沙像细碎的小尖刀,剌得人脸上身上生疼,路上东躲西藏的人们捂着脸,紧眯着双眼,缩着脖儿,边疾走边“呸呸呸”地往外吐嘴里的沙子。小刘借着酒劲儿央求师傅上手试试车,他盘算的是赶紧把车开顺溜,好好给刚介绍的漂亮对象显摆显摆。张全胜天生耳朵根子软,经不起别人的软话和客气,没怎么费劲,他就把驾驶座让给徒弟。
全胜坐在副驾驶上,徒弟小刘兴奋地把着裹着黑色胶皮的方向盘,脑子里紧张地琢磨着油离配合,手挡变换。这辆车被他操空着,还算平稳地行驶在飞沙走石的解放路上。这条路两旁店铺林立,解放前就是著名的商业街,曾经有很多知名的老字号都开在这里,据说晋商乔致庸也曾在这条街上叱咤一时。解放后,经过几回改头换面,依然没有改变它商业中心的地位。特别是在文的混乱状况得到平息后,久违的热闹街市景象再次出现在市区。而平时,这条街上总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,比别的地方格外热闹些。
全胜虽然喝下多半瓶白酒,但以他的酒量,头脑还是清醒的。行驶不一会儿,他不放心地跟小刘说:“改天领你去大水卜洞那儿练哇,这儿人多,撞上就麻烦啦。”小刘很听话地换到副驾驶,把胳膊搭在车窗上,眼睛偏向外面,悠闲地观望着路边的热闹。小刘二十出头,家在郊区刘堡窑子,很少到街里逛,市区的一切对他都很新鲜。国营小卖部里摆满烟酒糖茶酱油醋,粮油店里码放着像山一样高的粗粮和细粮,交完粮票和钱的人们撑着面口袋从大漏斗子下接粮食,接完一个走一个,粮店门口墙上、地上都被面粉末铺出一层薄白,生面粉的香味弥散空中。鲜肉铺里一条条红润地牛羊肉挂在大铁勾上,羊肉特有的腥味飘散到马路上。国营理发店的师傅们正在皮带子上磨擦着剃刀,给涂好满脸白沫子的男人们刮脸。百货大楼里的货物也多起来,出来的人用网兜子拎着刚刚买到的鞋袜、衣衫……此时,更加猛烈的一阵狂风把人们纷纷叫出来关门,有的小店还在门窗上挡上一条条木头板子。
城里主要有三条大马路,和平路、解放路和胜利路。这几条马路上平时主要走的是“叮铃铃”响的二八自行车,偶尔经过从茅厕掏完粪尿,一路嘀嗒着的驴马车,汽车难得经过一辆。他们开着车从解放路拐出来,经过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,行驶到和平路。和平路是日本人侵占包头时让劳工修出来的,路面是大块大块拼接起来的砂浆混凝土,两大块并排一直往前铺,中间的缝隙正好当伸缩缝,这条路修好几十年,没出现大块损坏,依旧在使用着,大块混凝土的边缘磨得亮锃锃光溜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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