牧民们大部分只会说蒙语,牧区仍然依循着游牧先民们世代经历的日子,仿佛时间在他们那里停滞一般。当初听嘎查支书说有“知青”从外面来这,牧民们都搞不懂“知青”是个什么玩意儿?他们也不知道江苏在什么地方,只知道这些汉人青年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。牧区自然条件特殊,缺少物资流通,见不上太多的蔬菜,但满地的牛羊不会让牧民们挨饿,这人烟稀少的广袤平原上,惟有枯燥和寂寞才是最大的劲敌,他们欣喜地盼望远方的客人们快快到来。
何康宁有组织和协调天赋,初来乍到,他便跟牧民们相处得很好,特别是与嘎查的支书包鲁音很聊得来,他还给牧民们组织农牧业知识培训,卫生医疗知识普及,包鲁音看得出,这小伙子天生就是做领导的料。四十多岁身板壮实的支书很风流,听说跟远近不少妇女关系亲密。女知青到这的第一件事便是围着地方上的小政治中心转,外乡女孩们的神秘气质吸引着只能长年欣赏本土风物的男人们,日久天长,通向嘎查文办和知青办的草皮被踩秃鲁皮。原来封闭的小世界由于外乡人的到来,日渐形成不同的圈子,何康宁注意到,哪个圈子都没有叶紫枫的身影,她甚至从不上门给支书送点家乡寄来的特产。
拥有书和叶紫枫只让何康宁获得短时间的满足,很快,莫名的空虚又向他心底袭来。何康宁孤独地伫立在北方的边疆大地上,凝望着遥远模糊的无边天际,任凭草原上肆意驰骋的大风从耳边嗡嗡地吹过,耳畔的巨响能掩盖住外界的所有杂音,只剩下一颗心跳的声音,那么地清晰而孤寂。当风沙的微粒撞入耳壁时,又似进入万丈的幽旷空谷,久久无法着陆。
一次,在支书帐篷吃手把肉,酒正酣时的包鲁音胀红着脸跟他吹牛皮,“兄弟,这四野没人的闲地方,人活得就一个乐呵事,你懂哇?肯定懂!你信不信,哥哥我,一百二十一个啦?嘿嘿”他还举起手掌来回翻腾着,要把这个数比划出来。何康宁的心“咯噔”一下,这风流数字,不论真假,并没有激起他一丝邪趣,反而枯燥得让他心颤,眼前又出现茫茫无际的枯寂草原,人在那巨大天空下比草原上的牛羊还渺小,又如何能去追寻高远的未来。难怪当地奚落人时总说“噢,看把你能耐的,还上天哩。”上天是不可能的,在这里呆下去,可能十多年后,会多一个脸皮油黑发亮的村干部,举着手给外乡人炫耀自己的风流史。村支书用左手抹一抹嘴巴上的油,再把手在膝盖头上蹭干净,接着安抚何康宁“你嘛,小伙子,就这呆着嘛,你看你,长得也像咱们北方人哩……你那什么城?盐城?回去干啥嘛!咱们这地方挨不着饿,牛羊嘛,满地都是……”
青春少年的澎湃激情被顽固的地方文化差异扫光,这的广阔天地根本不需要怎样的大作为,这里的人循着自然规律生活,或者说他没有能力参与这里的建设,这不属于他。呆得越久,他越被自己当初的盲目震惊,人生最初那十几年的光阴,影响未来的漫漫长路,一时的无知可能导引你走上人生的歧途。
他,得离开这里。
村里给几个知青申请工农兵大学的名额,村支书给他一个名额,却没有叶紫枫的,说她不符合条件。他告诉支书跟叶紫枫的关系,这名额就给了他们俩。
他们得到离开这里的机会,走的时候支书包鲁音和村干部一起送他,他指指天,再拍拍胸脯对他说:“这里,你是我们的兄弟,以后,我们是你的兄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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