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不清女孩的脸,背对着我,肩胛骨尤为突出,光着双脚,缓缓挪步到江边,周围的树影遮挡住了她纤弱的身躯,寒风摇曳着树干,散枝落叶在冷风中晃动,一副欲语未语的样子,沉默在江边河畔,江水埋着头呜咽。
她的身子渐渐下坠,我必须立马追上这个女孩,不能让她这样走了。我努力往前奔,想要抓住她,但是全身软得像是被施了魔法,想站起来,双腿却不听使唤,动弹不得。
猛地一个痉挛,我惊醒,又是这个梦。我浑身冷汗,心跳极快。
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趴着桌子上睡着了,桌子上的杯子里冲泡着热牛奶,还剩下约三分之一,我想起打盹儿前正在喝牛奶,于是拿起杯子喝一口,已经完全凉透了。只有唱针缓慢地游走在唱纹里,咿咿呀呀地作响。
我将胳膊撑着桌子,按了按太阳穴。轻微的头痛已经持续了好长时间,都是因为睡眠不足。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,还没有躺在床上好好睡过一个整觉,更多的是坐在沙发上、椅子上打盹儿。每当我想要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,那些痛苦的回忆便开始复苏,甚至连闭上眼睛都很难。
细雨绵绵,在空气中散漫飘荡,点点滴滴洒落在这座翡翠之城间,或许真正地梅雨季节几经到来,给窗外的花园蒙上一层薄薄的灰色。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,但还是纹丝不动地杵在原地。
已经多久没到阳台来了?当初选择这套房子,正是因为可以从阳台上俯瞰整个小公园。但住进来之后,到阳台的次数屈指可数,洗完的衣服也总是用烘干机或者挂在浴室里晾干。
我想把胳膊撑下栏杆上,又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。
栏杆上布满了灰尘。
“梅姨,在看什么呢?”艾琳用流利的英语在我耳边轻声说,她还特意地拿了一件羊绒披肩搭在我的肩头。
“在家就讲中国话吧。”
艾琳白净的脸蛋上划过一道黯淡的光,随之立即消失,抿着嘴角应声答应着。我总是口是心非,心里其实感到很抱歉,不应该这样对她,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呀。这孩子十七岁出头,白人血统给了她优越的轮廓和高挺的鼻梁,算不上是标准的美人,狭长的眼睛还有尖尖的内眼角,赋予了她一种独特内敛的睿智感,鼻翼两旁还有少许褐色的小雀斑,恰好传递出年轻女孩独有的魅力,眼珠子却是一抹明亮的纯黑色,深邃又迷离,笑起来眼睛弯弯的。当初为了给她取个中国名字还特意找算命先生瞧过,保佑她一世平安。
“晚餐还是吃可颂饼和鸡肉卷吗?”
“嗯,将就剩余的一起吃了吧。”说实话我心里多少有些惭愧,这些饭食已经连续吃了好几顿,因为是便利店买的熟食,自己稍微简单弄下就可以了。
“还在因为……姐姐的事情?”艾琳小心翼翼地说出口。
沉默了大概一分钟,连自己也记不清楚了,直到最后才喃喃开口:“我去做饭了,收拾下就可以过来吃,吃完饭我们一起看部电影吧?”我装作很轻松的样子,努力想要迎合当代年轻人的喜好,重重地长吁一口气。忽然间脖子上有湿润的感觉,伸手去擦拭,发现自己已满脸是泪,原来刚才的我一直在无声地哭泣。
艾琳拨弄下额头前的碎发,没看我,点头答应了。
墙壁上挂着一轴老钟慢吞吞地游走,提醒着这漫漫长夜即将来临,收拾完吃剩的碗碟,拿到水槽里洗涮,心想着这一日终于应付过去了,打开电视,电视上跳跃的画面与嘈杂的声音互相叠合着,使我愈发头痛,揉着太阳穴强撑忍受着,只希望电影赶快进入尾声,然后躺在床上等下一个天亮。
是的,直至现在,艾琳口中提起的那个“姐姐”,依旧深深刺痛着我的心,倘若再过一秒钟不打破沉默,我怕自己抑制不住情绪,会放声痛哭起来。
艾琳口中说的“姐姐”是方合欢,我的女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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