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回 云裳离兮 琼宇空空（45）

萧奕再回到离宫时，雯若果然还跪在湿漉漉的庭院里，早已浑身淋透，冻得打斗。萧奕也是万分称奇，何至如此愚昧？倘若其夫求不来君王口谕，她还要冻死在雨里不成？口谕即达，他也未见雯若较问真假——大约国人都知矫诏灭族——便自顾起身，实则已起不来了，是经婢女左右搀扶着，才勉强站立。

雯若将去又回头看一眼萧奕，虽已饥寒交迫，瑟瑟发抖，仍撑力问说，“我当见过你。你属大将军麾下？回去转告你们大将军，就说我候他休——修一封亲笔信来，以作诀别。”

萧奕诧异，不解地问，“大将军只是出征，又不是定然死在外面，何谓……”话讲一半自己也觉出不妥，又触见雯若惊疑目光，忙更正言辞，“属下……末将，定将这话带……带到大将军面前！”

雯若虽觉这侍卫有异，可眼下已无力亦无心过问，只当这半日辛苦，换余生一点从容，不亏！

萧奕又将雯若原话一字不漏带给青鸢，青鸢听过未置一言，反是交给他一封盖了烙印的密函，叮嘱说，“总还是要辛苦你往帝都走一趟。一者，探鸾儿与澄儿之安危；若有可能，得其一带出皇廷，则以鸾儿为要。再就是，将此信递至天子手上。切记，必是你亲自交给勋帝，使他确知，信是我青鸢所呈！不必等其复信，你自可撤回！直接回初阳城即可。”

萧奕接信后翻在手里看了又看，疑问，“此不是先前那封。改了主意？”也不等青鸢答即挥手略过，另外又言，“放心罢！此信必递达天子手上！只是，鸾姑娘与澄少主……为何是鸾姑娘？”

青鸢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，思量片时也只能实言，“鸾儿……怀有王嗣，或为江山承继之储君。”

萧奕恍然大悟般不住点头，同时狠狠撇嘴，“原来如此！王嗣贵过自家子嗣！为人臣者当如是！”

青鸢看他良久，不得不再叮嘱一番，“你若要逍遥江湖，就不要来趟我这淌浑水。你若要入我军中，就必须惟我命是从。但有擅裁擅断，贻误军机之举，我一样拿你军法处置。”

“放心！我是来讨饭吃！绝非要砸你饭碗！只说事成之后赏多少金就是了！”

“你在外杀一人得多少金，我便奉你多少金！”

“如此便是！”萧奕击掌称赞，“那我便去了！咱们初阳城再见！”说完转身向外，未走出几步又回头关问，“嫂夫人所称’诀别‘……不会是忧子心切要寻短罢？若为这般，子翱兄不妨与她实说……”

青鸢摆手应道，“她不过是为些闲事与我怄气。我自有章法料理惩治，你无须为此分心。”

“惩治？”萧奕讶异，又看了青鸢片时，几次欲言又止，终是未再说甚么，作揖去了。

没过两日，离宫内，雯若收到青鸢亲笔书函，由婢女奉至案头，雯若怔怔看了半晌未敢启封。忽又忧心，事若成了，是否真能怡然自得？是否真就遂了心意？她之心意倒底又在求甚么？

罢了！哪里不是枯朽度日！舍去一人便是舍去诚惶诚恐，舍去患得患失，自此心如死水便是！

雯若强撑奋勇，展信阅之，还果然是他亲笔，字体遒劲，布局整肃，却也只得寥寥八字，非是“一别两宽，各生欢喜”，却道——“吾妻，天寒，请赠冬衣”，再无他言。雯若呆愣片时，不由伏案大哭，哭过又捧信大笑，就这样一时饮泣，一时破涕，自己竟也不知是悲是喜。

此样措辞是他惯有之风，无论事至何境，绝不多言半字，素来如此！素来如此，能奈之何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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