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回 青峰邈兮 风雪在望（04）

偏是此回吹箫之人非宫廷乐师，更非一般伶人，而正是在勋帝心头闪过一念的东越女子。

只是青鸾自入皇庭还不曾见过天子，她也是后来才知晓，接自己入宫的非是天子，而是皇后。

皇后假借天子之名，将馆中众人全数携入中宫，安置于中宫后庭花圃内一处庐舍中。此庐舍以灰泥为墙，茅草为檐，不过是平日里游园赏景的歇脚之地，而今却拥挤不堪住下东越主仆数十人之多。皇后给的说辞是：迎越女之宫苑尚在修葺当中，不日将成，此处只作过渡之用。

青鸾起初竟还信以为真，只当这“不日”也不过三两日光景，凭她将门嫡女，又有越王封赏的公主之名，此来帝都又是奉天子谕旨，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屈居茅庐之地！况乎这庐舍已不能称之为简陋，其泥墙透风，茅檐漏雨，全然不堪居住之用。西风起时，舍内众人无不瑟瑟。

只是随着时日拖延，青鸾才知，令她主仆瑟瑟的也非止西风，还有皇后之“教导”！皇后借教习宫规之名，选派宫人，每日都要来庐舍内耀武扬威一番。有时撞见庐舍越人稍有笑语欢声、行止活跃处，更是借题问责、严词训诫。青鸾起初为维护族人总要申辩一二，不想正中皇后意图，愈发要拿她立威，罚跪断食总还是“小惩大诫”，有时甚者直接鞭笞其仆，以作警示。

如此数日，青鸾早已不堪其辱，也渐渐省悟，接她入宫非是天子，而是皇后。而皇后除了折她将门傲骨、辱她贵女之尊，绝无使她觐见天子之意。后来她又听闻宫中流言，关于召国所献十美的惨烈结局，实实令人闻之心惊、思之胆寒；再想时下境况，寒风欺榻，辱骂临身，望前路渺茫无期，思退路全无接应，偏自己腹中所藏又日渐壮大，只怕日久非是单衣可掩，她深知若以带孕之身觐见天子，无论她再备下怎样哀告与陈情，只怕未及开口，先已身亡！

落入此样境地，青鸾本就怯懦性格，又是无依无傍，实实愁得她忧恐不堪，惶惶失神。已然数日食不能咽，寝不能寐，惟是躲在无人处自抹眼泪。她深知再无活路，惟是牵累无数国人与她同葬实是有愧！又实实辜负投胎腹中的骨肉，未及修成人形便又要重归寂灭，真真可怜！

只恨来时路上算尽所有，独独未算到皇后阴狠！此样皇廷，纵无此遭，也非是她这样柔弱性情可长居之地！纵今朝不死，真有为妃作妾那日，也必是受尽折磨，千疮百孔，死于非命！

每每思及这些，青鸾都不寒而栗。偏眼下又是秋风萧瑟，欺身过袖总有无尽凄凉。她手握洞箫总也要不住打抖，愁苦无边，惟是一缕箫音可略遣思乡之情。只是这箫曲半阙未尽，她已泪眼模糊，啜泣不能成声，颤栗不能直身。幸得有婢女与阿嬷寻来，将她扶住。

青鸾扑进阿嬷怀里，哭到不能自已。阿嬷与婢女皆是自初阳城一路跟来，也知当下境况实属艰难，可又不敢再添主上愁苦，惟是缓缓劝慰，“姑娘也无须太过忧虑！终还有大将军呢！只要初阳城不倒，姑娘总有出头之日！况乎外边还有林将军、蔚少卿接应！他们总会寻来……”

青鸾对此早已不抱希望，初阳城远在千里之外，再多兵甲亦是无用！林柏蔚拓入了帝都皆是外臣小吏，非得天子御诏连朝堂都登不得，无半分立足之地又何谈救人！此境早已是绝境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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