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山港城内,昨日刚下一场小雨,泥泞的街道显得格外冷清·,今年的龙王节不同以往,没有了搭台跑码头的戏班子,没有杂耍和滑稽戏,没有五颜六色的花灯,连最重要的传统活动赛龙灯会也办的敷衍,原定三天的灯会,一天便草草收场。守备大人更没有循惯例在龙王庙前领着大家祈福。
龙王庙里管制的来往客商,大部分被陆续释放,剩下几个重点嫌犯和老孙头一样被转移到守备府的牢房中。释放的客商中,很多是千里迢迢来参加龙王节的,遇上无妄之灾,自然巴不得赶紧离开是非地,一放出来便溜之大吉,再加上连日的几天阴雨,街上的野狗都失去了相互追逐打闹的劲头,一只只湿漉漉的夹着尾巴蜷缩在街角的垃圾堆旁。
守备府后院中,王成裹着大氅以静坐很久,他抬头看着园中梧桐叶片片飘落,陷入沉思。戎马半生的他,曾几何时,也憧憬过出将入相的尊荣。然而成败皆萧何,因为国舅爷章俭之的关系,他本应顺畅的官途被蒙上了一层阴影。
皇后章氏无子,虽位居正宫,却早已失去皇帝的宠幸。为稳固正宫地位,皇后对娘家尤其是出身行伍的兄长自然多有依仗,然外戚专权是皇家大忌,圣武皇帝自然不会任由皇后独大,就在一个月前,一纸敕令封了章俭之一个极为尊荣的忠平王,却不动声色的拿走了军权。
叶落而知秋,王成想到生死不知的儿子不由泪目。仕途多舛,如今已过知天命的年纪,唯一的安慰便是剑鸿长大成人,王家就好比这园中根深叶茂的梧桐,自己便是树上摇摇欲坠的枯叶,而今有人将梧桐树萌发的新芽折去,便如在他心尖割肉一般。王剑鸿失踪的这半个多月,手下的衙役、军丁、民团,将平山港乃至整个泥牛洲,如铁犁翻地似的查了个底朝天,却毫无线索,虽也抓获一些可疑分子,最后都证明与剑鸿失踪并无关系,若不是军师沈默安以剑鸿的安危为由多次阻拦,好几次他几乎想抛下身前身后名,屠了牢中那几百个蟊贼的贱命,以立军威。
戍边多年,死在他手中的海匪盗贼,没有一万也有八千。年轻时,他是何等意气风发,只想荡平宇内,开疆拓土。然而圣武皇帝自号圣武,却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,虽轻徭薄赋善待百姓,不免缺乏些对外开拓的王霸之气,王成几次上书奏请驱逐委人攻入委城的折子都被皇帝否了,还大大的批评了他一通。
自那时他便知道,自己早被看成章俭之一党而失去了陛下的信任,立下的军功更成为陛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麻烦,那一册册的功劳簿便等同于悬于头顶的一柄柄铡刀。君心难测,忠臣开疆拓土,佞臣便是结党营私,生杀予夺全凭皇帝一念之差。
王成从一位雄心壮志的悍将渐渐熬成了安分守己的庸臣,他守着自己的园子,守着园中的梧桐,守着忠义节孝的匾额,而此时此刻,他最想守住这梧桐树上一撮新芽,守住自己挚爱的儿子。
王成正悲苦间,听一阵马蹄骤如疾风暴雨般来到前院,有人下马疾奔,
呼“报”声由远及近。
一位小校身负甲胄、高举令牌,在护卫的引导下直奔后花园,哗啦啦的铠甲与佩剑撞击声响成一片,来到王成面前跪下急报
“平山港外海三十里,发现委国大小战船计三十五艘,已探明有铁甲舰五艘,另有二十艘二桅战舰,五艘龟甲船,五艘辎重船。”
“再探”
王成收拾起悲戚的心情,一声令下,心中不由放下对孩子的牵挂和担心,转而心中微微激动。近十年,宏国海疆平安,周围各国或畏惧或蛰伏于宏国的威压,不敢肆意挑衅,狡兔死走狗烹,圣武皇帝的刻意压制,使王成心灰意冷,他也开始附庸风雅的流连于酒坊妓院,与那些文人雅士吟诗作对,沉迷于歌舞笙箫。一份雄心豪情只能靠吟诵“万里赴戎机,关山度若飞。朔气传金柝,寒光照铁衣。将军百战死,壮士十年归”这样的诗句去满足
十年清雅的生活,掩藏了他稠衫下身体上附着的一条条扭曲如蚯蚓的伤疤,冷却了他渴望如雄鹰般翱于天际、俾睨天下的抱负。只有夜深人静时,那一条条蚯蚓才会活过来,顺着他的皮肤潜入心中,撩拨他热血沸腾的梦境中那份无休无止的渴望,那份对将军百战死,马革裹尸还的执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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