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8 蝴蝶（8-19） (2-1)

李善德到最后也没想明白，明明这舒平城向来是自己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，今天到底是哪里不对了？

就因为来了这么几个外人吗？

难道还真的要逃命去吗？

左右看了看，身边只有老管家，女儿还靠在不远处桌边站不起身，身边的几个丫鬟和弟子不知都到哪里去了，连新姑爷也没了影子。

“来人，来人！”

喊了几声，竟然没有一个人答应。

“冯玲申，魏珑海，过来！”

不远处那两个被喊到的弟子往后躲了躲。

“陈玲友！楚珑煦！”

又喊了两个，终于过来了一个。却见他走到李老爷眼前，重重把手里的佩剑往地下一扔，瞪了他一眼，扭头走到了那一伙村人身边。

“你——”

没等他想好骂什么，又有一个弟子做了同样的事。接着第三个，第四个……有几个甚至还当场脱了衣服扔下，不一会儿李老爷面前就堆起了膝盖高的小山。

“你们，你们——”

李老爷气得直捂心口，扶着老管家才能站稳。小六站在桌子上看得分明，此刻大多数玉鼎帮弟子都和乡亲们站到了一处，甚至有些宾客也起身站了过去，乌压压一片几乎分不出彼此。这一个个的弟子都是看起来同肖元宝差不多的年轻人，大约也是不知不觉误入歧途，不明不白就助纣为虐了。每天梦想着自己是在攀爬成为一代大侠的高峰，哪里知道自己原来已滚入坑害家乡父母兄弟的泥淖。此刻被一语惊醒，才疑惑身在何处，蓦然回首，却发现一无所得。悔悟回头，未为晚也。

“李老爷，”小六见没人说话，便开口道，“你不打算先给乡亲们赔个罪，认个错吗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是啊，”三公子续道，“你若是认罪，众乡亲有好生之德，也许还能饶你一条性命。”

“放屁！”

李老爷口中骂着，却又后退了半步，左右看了看，与管家耳语了两句，又向身后张望着。小六觉得他真的打算逃跑了。

僵持间，异变陡生。

只见一个半大小子冲出人群，径直向李老爷跑去。快跑到近前时，那少年忽然举起一把剔骨尖刀，大喊一声，“别想跑！”

李老爷吓得拔腿就跑。

“还我姐姐命来！狗贼！”

那少年喊着追去，眼看要追到了，落刀就扎。

说时迟那时快，利刃已至，李老爷的老管家忽然回身挡在前面，拦腰死死抱住了那少年，“老爷，快走！”

李老爷回头间，正好看到尖刀扎到了管家背上，一圈深色蔓延开来。

“快走啊！”

李老爷一跺脚，不敢再看，扭头跑去。

“狗贼！别跑！”

那少年喊着，却挣不开老管家，只好拔出刀来向前尽力一丢，只听李善德“啊”了一声，步子却没停，小六远远看见他腿上扎着刀，一瘸一拐的转过墙角看不见了。

刚能转动脖子的李小姐脸上现出了大红花也挡不住的惊恐，老管家也终于委顿在地一动不动了。

院中数不清的人，一时全都愣住了，只有那少年原地喘着粗气。

“李缺德滚蛋啦！”

不知谁喊了一句，瞬间把院内外都点燃了，十几个乡亲冲上来把那少年团团围住，又高高举起，叫好声鼓掌声一浪高过一浪。沉默了好久的吹打师傅们忽然跟着奏起了喜庆的曲子，三公子听见，一人一个飞身把他们带到了台中央演奏，又抱了几个不知谁家带来的小娃娃扔到台上乱叫乱跳。除了几个默默离开的，多数宾客又回到了酒桌上，还拉着众乡亲和原玉鼎帮弟子们一起，站着就互相敬起酒来。张二当家和手下的汉子们吃了几杯酒，又馋着桌上的鱼肉，终于败给了咕咕叫的肚子，坐下和大家一起吃喝起来，把拆房揍人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。石谷主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顶飘到了台上，竟手舞足蹈地和那几个娃娃玩到了一处。

小六也从桌子上跳了下来，看了看手里未曾出鞘的剑，忽然觉着有些哭笑不得。闹了这么多事，怎么到头来又变回一场热热闹闹的宴席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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